保洁拘谨地站在她后面,正低头整理沙发上的衣服。 她把堆叠成山的衣服全部抱到靠墙的一张单人木椅上,给沙发腾出了一半的位置。可是露出来的布质表皮上染着一团团偏灰黑色的污渍,脏得像是上世纪的遗留产物。 她用手拍了拍,掸掉一些细小粉尘,很不好意思叫何川舟坐。然而屋内又实在没别的地方能用来招待。踌躇中抬起头,恰巧撞上何川舟的眼睛,惊慌了一声:“啊?” “没什么。”何川舟放低了语气,“我随便坐就可以了,你不用招待我。” 她说着直接从餐桌边抽出一张塑料凳子,摆在沙发对面,示意对方也入座。 保洁见状,往右边挪了两步,贴着沙发扶手坐下,跟她的位置稍稍错开些角度,似乎这样能更有安全感。 保洁低垂着眼帘,何川舟则在斜对面若有所思地观察她。那道不算强烈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让保洁有种手足无措的不适感。而何川舟的沉默更是加重了那份诡异。 女人抬起头,鼓起勇气问:“警官,你们还要来几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是说不愿意配合你们调查,可是你们警察老来找我,我真的会很害怕!” 何川舟却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家里有多少人啊?” “我……”保洁一时没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说,“我孙子放假的时候会过来吃饭。我妈进城的时候也住在这儿,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都在乡下。” “哦。”何川舟目光温和,为了安抚她的紧张,还露出一点笑意,“你一个月的收入有多少?” 保洁张开嘴,好半会儿才回答说:“陶先生没出事之前,我基本每个月都有一万多块钱。有时候忙一点,一天打扫个三、四家,会赚得更多。” 何川舟点头:“那收入其实还不错。有存款吗?” 保洁内心充斥着一股躁动不安,频频打量对面的人。 何川舟一直询问她家里的事,她知道刑警是不会无缘无故跟证人聊生活的。 可是何川舟的表情与神态都不带有任何威胁性,仿佛只是互相认识的朋友在说一些寻常的关心的话,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纵然是何川舟这种极具压迫力的人,当她想和颜悦色地跟你聊天的时候,女性特有的亲和力与温柔感,还是能很有效地打消对方的警惕。 女人彷徨再三,眼神四处游离,最后还是定睛直视何川舟,带着一丝决然,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何川舟压低上身,靠近了她,似温柔的蛊惑,声音轻慢:“我知道陶先勇,给过你很多帮助。生活优渥的人才会说,什么人生是一段旅程,要享受,要学会满足。可是对于很多人来讲,人生就是一条赛道,人活着,要痛苦,要挣扎。如果停下来了,就是满盘皆输。” 保洁摇头:“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这种事情动摇不了我。” 何川舟身形往后一靠,右手手肘撑在餐桌上,长长叹了口气,唏嘘道:“我也可以找你的资料。不过我甚至不用看你的资料,就知道你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犹如在念一段毫无感情的文字,复述着一个人贫乏的一生:“小时候父母不支持,没念过多少书,不认识字,所以去任何陌生的地方都觉得十分惶恐。成年没多久,就在父母介绍下跟见过没几次面的男人结了婚。之后一生定了调。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劳动、活着。等到父母生病,孩子独立,生活一天变得比一天糟糕……” 简单、枯燥,生活中绝大多数的波澜都来自于柴米油盐,成长过程中所有的际遇也无法赋予她反抗的能力。 自出生起,不自由的环境就决定了她大半的人生。 保洁打断她的话,说:“你猜错了。” 何川舟脸上肌肉牵动,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容:“我还没说完呢。” 她站起身,背对着女人踱步到厨房门口。 黄昏时期,太阳渐沉,天空猛地黑了下来。 夜幕从上至下地侵袭,晦暗的光透过玻璃,在案板上勾勒出凉薄与孤寂的模糊长影。 空气很沉,闷得人难以呼吸。 “明明自己做得最多,得到的却是最少,就算这样其实你也不介意。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不睁眼看的话,糊糊涂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