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生出了点兴致,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要是现在才来检查,人还有救吗?” 值班医生刚结束检查,愣了下,有点迟疑地看了一眼骆枳。 他不清楚任先生怎么会忽然问这个,艰难斟酌措辞:“那就难说……” 任尘白替他说:“八成是来不及了。” 值班医生从没这么直白过,噎了好半天,还是只能如实承认:“是。” 任尘白点了点头,满意地收起手机。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如常运转的嘀嘀作响。 骆枳静躺在病床上。 他像是从任尘白出门之后就没再动过,又或者在任尘白和骆橙打电话那时起,他就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安静躺着。 任尘白也不急于开口。他低头在手机上操作,把刚才录音保存成下来,修改文件名“387”,再保存进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 文件夹里保存着的三百多个素材,都是约好提供给龚寒柔导演的资料。 骆橙了解得不够全面,这档纪录片之所以未播先火,是因为它不只复现那些被拐卖的受害者在那期间的遭遇。 对于愿意直面镜头的受害者,制作方会深入到每个细节,继续追踪他们被解救之后的生活,挖掘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纪录片筹拍的时间非常早,灵感的源头,是任尘白的母亲曾经给龚导演讲过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个叫“小火苗”的男孩,在走失三年后回来,发现家里已经不再有他的位置。 《火苗》原本该是纪录片的第一个单元。因为任母意外过世,龚导演始终走不出友人早逝带来的黯然,这才一直被搁置到了现在。 现在骆橙竟然想要争取《火苗》里场景复现部分的角色。 任尘白想想都觉得非常有趣。 如果这一单元真被完整拍出来,对骆家来说,就不仅仅是丢脸这么简单的事了。 骆家主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活剐了骆枳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面对愧疚的能力的,总有人要用抵触、用漠视、用自欺欺人,甚至是用憎恨来扭曲它。 谁受得了去面对那些刺得人鲜血淋漓的真相呢? ……就像骆枳明明害死了他的母亲,也从来都表现得像个没事人,甚至还敢做点心送给他一样。 任尘白放下手机,视线落在骆枳身上。 在他尚未来得及敛起眼底的冰冷时,骆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 因为实在没有力气,翦密的眼睫轻微翕动了两次,才终于缓缓张开。 那双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雾,瞳孔有些散,没有落点,水洗似的干净的纯黑。 任尘白眉头不自知地蹙了蹙。 骆枳辨认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尘白哥?” 他很久没说话,下呼吸管的时候可能伤了嗓子,开口时有些沙哑。 让人想起被熬煮过久的海水,不再有原本的透彻清亮,在那些氤氲的水汽腾腾散去后,只剩下咸涩粗砺的暗淡结晶。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骆枳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做了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吗?” 任尘白讽刺地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低,也很冷:“你问我?骆枳,你来问我?” 骆枳倒是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几人走后,他一个人在病房里,看着视野一点点暗下去。 心跳声逐渐吞没一切,最后又连那些急促而毫无规律的心跳声也弱下去,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时间的体验会被拉得无限长。 在仿佛无限漫长的那几秒里,骆枳就在思考两件事。 第一个问题,是小橙对他到底还有些什么感情。 第二个问题,就是任尘白到底为什么恨他。 任尘白帮他解答了第一个问题,非常清楚详尽,目的或许是让他被真相打击得难过、绝望或是痛不欲生。 骆枳不得不承认,在任尘白放下手机离开病房的那段时间里,那个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的确像是一柄冷冰冰的铁锤。 一下接一下不紧不慢砸着他的骨头,砸完了再换成透着寒气的冰锥,戳进骨髓里。 不疼,也或许是他已经不太能想得起“疼”这种感觉。 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痹的透骨森冷,冷到极点,森森白霜都能割得人皮开肉绽。 ……至于第二个问题,在他视线彻底暗寂下去的那个瞬间,幻觉里的任尘白就是这么回答的。 能猜得这么准,大概是因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