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力还应当保留有很弱的一部分。 这一侧的听力问题是心因性的,器官的机能依然在。但要想恢复,恐怕比手术治疗这种只要技术足够精湛就能解决的病症,还要更难解决许多。 …… 会诊的结果,即使听力在手术后恢复正常,病人大概也要几年的时间慢慢走出来,重新听得见外界的声音。 “禄叔。”明危亭说,“他好像能听见一点声音了。” 明禄微愕:“什么时候?” “抢救的时候。我一直在对他说话,他忽然向我这边看过来,我觉得他那时应该看不清。” 明危亭低声开口:“他让我再留下五分钟。” 明危亭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个“好”,说了多少个“不止五分钟”。他同样不知道骆炽是不是听见了、相信了这些回答。 但在他给出回答时,的确看见那双眼睛的深处,慢慢生出一点模糊的笑的影子。 骆炽含着那一点满足的笑影,沉进新的睡梦里。 ……这让他想不通,为什么还要让那些人心安理得地醒着。 “是。”明禄瞬间明悟了他的意思,“先生,我去办。” 明危亭垂着眼睛,骆炽的嘴唇苍白干涸,他就按照医生说的用棉签沾了水,一点点把它们润湿。 他做完这些,抬手轻轻碰了下骆炽的唇角,确认过已经变得湿润柔软,把棉签和水放在一旁。 明禄轻手轻脚离开,悄然合上门,快步去了码头。 …… 骆炽做了场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他完全不清楚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但这些事好像也没多重要。 他只是在一条路上慢慢地走,因为走得太久,身体的一部分好像已经消失了。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消失也很好,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忘了什么事。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针眼。 他很不喜欢镇静剂,那是种叫他抗拒到几乎本能地恶心反胃的感受。力气一点点流逝,不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控制身体,只能被迫沉进没有边际的混沌。 他走得累了,所以就坐下,在某个事不关己的视角,看着一个人被另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从车里抱出来。 被抱出来的人曾经短暂地清醒过,用全部力气挣扎着要去保护自己的车,但那些力气很快就被冰冷的药水吃掉了。抱着他的人看起来很满意,想去摸他的头,那具身体却忽然在剧烈的头痛下痉挛,吐了那个人一身。 他随手把这些画面填进齿轮的缝隙,让慢慢转动的齿轮把他们碾成粉,被风吹散。 他坐在路旁,看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气喘吁吁冲进小巷。 他下意识伸手去拦,那个男孩的影子穿过他的手,扑过去抱住了正嚎啕大哭的妹妹。 男孩拖着妹妹想跑,发现拖不动,又蹲下去想要把妹妹背起来。这个时候,角落里已经不紧不慢走出几个被路灯拉长的漆黑人影。 男孩把手机和妹妹藏在背后,不断地打着电话。直到有人过来摁住他,草草扎上一针镇静剂,把他扛起来随便扔在车上,又去拉那个小女孩。 那个手机掉在草丛里,屏幕的光亮了一阵才暗下去。 …… 他不清楚这些都是什么,或许等他脑子清楚一点就有能力想明白,但他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去思考,只是很想睡。 于是他决定给自己再找一段好一些的睡前故事。 他想去找任姨,但他不敢去,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不敢去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