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危亭扶着他在床头靠稳,碰了碰他的额头:“九十三岁。” 背后的力道柔和,起势又足够轻缓,头晕就只是转瞬即逝。骆炽缓过神,轻轻眨了下眼。 明危亭看着他的眼睛:“可以?” 骆炽也看着他,耳朵通红:“可以。” 明危亭忽然笑了,他手上的力气忽然加重,很罕见地用力揉乱了骆炽的头发。骆炽这会儿已经不晕了,被他揉得晃来晃去,也停不住地笑:“可以可以……” 二十岁那天,骆炽其实只做了一件事。 他在房间里抄一本万年历,从天亮抄到天黑,抄得手都酸了,才终于抄完接下去六十年的每一天。接下来每过一天就用画笔涂掉一天,这样就会有动力。 骆炽发着愁想,怎么有这么多天。 刚醒过来的时候没力气。骆炽笑得坐不稳,被影子先生拢着,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把手在胸口悄悄按了按。 ……姨姨。 在他原本的设想里,有一个遥不可及的终点,要非常努力、再累也不能停地一直涉水过去。 如果他足够幸运,没有在哪一次被险滩暗礁下藏着的湍流吞没,就能慢慢走到那一天,然后终于可以放松地摔进水里,再也不站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被他放在那的终点忽然不见了。 连那本好不容易抄的万年历也不想找了,画笔在那里没有任何停顿,依然一气呵成地甩出去,一直到已经越出纸面的边缘也不停下。 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只有这么些天,怎么看都不太够。 骆炽按着胸口,他用想的和任姨说悄悄话,想得超小声。 姨姨。 我们一起活到九十三岁。 …… 这天的天气终于放晴。 连续几天的雨把天都洗透了,变成全无杂质的蓝,像是一整块看不到边的从没用过的颜料。 这种天气下的海水会变成纯净的绿色,海浪扬起来时几乎完全透明,拍下来有白色的浪花。 幸运粉丝终于捉住了难得的机会,等到中午最热的那一阵过去,就让人在有礁石遮蔽的荫凉角落撑起了遮阳伞。 这片沙滩是望海别墅里的私人沙滩,主人不特地邀请,就不会有其他人贸然靠近——但也不代表就完全没有别的生物。比如被涨潮时候的海水留下的扇贝和海螺,还有掀开石头就能看见的张牙舞爪的、还没有手指大的迷路的螃蟹。 骆炽终于能从房间里出来透气,也雄心勃勃想要帮忙,出来才发现干脆完全插不上手。 这里的沙滩相当干净,沙质细腻,几乎找不到一颗石子。这些天的雨一停,又被阳光报复似的变本加厉暴晒了大半天,变得更加温暖松软。 骆炽在松软的沙滩上连站都站不住,只好老老实实接过禄叔塞来的冰棍,被影子先生抱到礁石下面,掀开身边的石头找螃蟹打架。 明危亭走过来的时候,骆炽刚用从禄叔那要的小木棍打赢了一只小螃蟹,把对方围追堵截进了可以回到大海的水道里。 发现了身旁投落的熟悉影子,骆炽就立刻放下小木棍,飞快抬头。 因为要来沙滩玩,影子先生今天没有穿衬衫,也换了宽松的休闲服,看起来就比平时更柔和放松。 不过要是仔细想,骆炽平时倒也完全不觉得他严厉。 骆炽其实不怕严厉的人。只要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声色俱厉又完全不讲道理的,越严厉的人越有规矩,他很喜欢和这类人相处。 那位远在国外的创始人爷爷就严厉,任姨对外的时候也严厉。骆炽第一次见任姨的时候五岁,就在这片海滩上。任家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