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他脸上诡异的黑色伤痕却未褪去,仿佛早已印入灵魂深处,再无法摆脱。 “多谢了,缚梦。”白衣星君虽气若游丝,还是彬彬有礼地道了谢。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风骨未消。 一贯不爱说好话的缚梦笔悬浮于空中,冷冷答道:“我才不要你这讨厌的家伙谢,无非是不想主上伤心而已。都怪你……” 它话音未落,星君面庞上伤痕同时爆裂,闪烁着诡异怪诞的光芒。缚梦登时不说话了,判官也紧紧拧起眉头,众人都忧心忡忡地望着星君脸上的伤痕。 一片寂静中,自伤口中传来了张狂肆意的笑声,嘈杂的声响越来越大,仿佛有许多人在同时放声大笑,口中一字一顿地念着世间最恶毒、最致命的诅咒。 “生生世世横死,注定死无全尸。” “永世孑然一身,尝尽骨肉分离、阴阳相隔之苦。” “凡你所爱之人,皆一一离你而去。凡你所求之物,皆不可触及分毫。” “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不过如此。你死后当坠无间地狱,化作和我们一样的修罗厉鬼。” 一句又一句,久久不绝,仿佛永无止境,穷其一生也无法摆脱。 判官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缚梦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了起来,像是想将妖魔鬼怪都赶走。可众人无力回天,也无法祛除诅咒,只能在一侧旁观、满眼悲悯。 星君脸上毫无惧色,仿佛这些话都与他无关。他的双眼愈发涣散,却始终执拗地望着一个方向,从未动过分毫。 他在看什么?江槿月抬手捂住耳朵,再不愿听那些诅咒,还未待她看清星君究竟在看谁,耳畔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给我住口。” 一道凌厉的红光破空而来,将那些扰人的声响尽数绞碎,四下终于重归寂静。江槿月看见那个红衣姑娘,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她脸色苍白到了极点,眼神却平静而温柔,“没关系的。” 红衣姑娘的掌心亮起一道血色光芒,照亮了两个人的侧脸,眼见着幻境中的自己轻启唇,明明还未有只言片语,江槿月却已知晓她要说什么。 迷茫的眼神忽而变得坚定,自入幻境以来就萦绕不去的不安尽数消失。江槿月张了张口,下意识道:“那就……” 红衣姑娘抬起头,仿佛透过血泪望向千年后的自己,竟无声地展颜一笑,一滴眼泪自她眼角滑落,化作一滴晶莹的血泪。 有许多声音同时响起,所有人都在朝着红衣姑娘跑去,他们仿佛想要阻拦。 有人在叹气,有人在怒吼,还有人在哭号。可江槿月一个字也听不清,她只能怔愣着,和另一个自己说着一样的话—— “那就让我做他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无妨。” 两个人的声音跨越了千载岁月,在此刻重聚。 光阴无法消磨其万一,风霜不可摧折其分毫。 给她添了许多麻烦的血泪终究四分五裂,化作点点幽暗的红光,于她掌心曼舞,将她的眼底染得血红一片。 足以吞噬万物的黑暗消退,露出了四周的红墙白瓦,她站在残破不堪的瑶清殿前,天终于亮了。沈长明始终握着她的手,见她终于回神,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 江槿月深吸一口气,望着半敞的殿门,一时感慨万千。 幻境中,她在瑶清宫中过了七日,曾在石亭中与人谈笑风生,也曾在阶前与人嬉笑打闹、共赏月明。 现如今,鬼魂与血泪都已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殿宇前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事到如今,她方知物是人非最伤人。 怨毒的诅咒如同锋利的刀刃,一遍又一遍在她心口划过,她阖目颤抖着双肩,语无伦次道:“我是不是把你忘了?不不,我是想说,你不能死,因为你答应过我!你不能赖账,否则我就去告御状!” 直至面前的人冲她笑了笑,手上一用力就把毫无防备的她拉到身前,轻轻把她拥入怀中,难得没和她开玩笑,只是温柔而认真地安抚道:“别怕,我一直都在。” 她心中苦涩难当,正要作答时,却听得身后的屋檐上传来熟悉的“玎”声。二人的眼神登时冷了下来,同时转过脸,凝视着不速之客。 一身道袍的戚正手持九幽令,冲他们露出了鄙薄的笑容,漫不经心嘲讽道:“二位还真是情深似海啊。” -------------------- 作者有话要说: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