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了他?”薛妤睁开眼,瞳仁里水蒙蒙的像是笼着一片薄烟,她像是终于提起了点精神,语调里有了些许波动。 “回了。”朝年嘿的笑了一声,道:“女郎只做好事,从来不为自己说两句话。臣担心遇到些拎不清的恶意揣度女郎的用心,索性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溯侑,甭管他过去怎样丧心病狂,从今以后,他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能干出对女郎不好的事来。” 薛妤默了默,道:“说这些做什么。” “女郎忙,懒得同别人多费口舌,臣不忙,臣有的是时间说话。”说着说着,朝年颇为好奇地问:“其实不止他自己不懂,臣也想不明白,女郎为什么对那只妖鬼那么好?” 薛妤嘴角微动,难得多说了两句话:“你不是才满世界嚷嚷说我心善?心善之人可不就是对谁都好。” “也不是这样。”朝年挠了挠头,斟酌着言辞,确定没错了才开口:“怎么说呢。女郎对人好也分善恶。” “就像大狱里犯事的妖鬼邪物,不论他们怎么痛哭流涕说自己身世可怜,怎么保证日后绝不再犯,女郎都不会动恻隐之心。” 朝年的目光落在薛妤那双无暇的纤细手掌上,他亲眼见过,这两只手往天空一落,鹅毛大的雪花就会落下来,一片一片,宛若死神高举的屠刀,所过之地,血液淌成了小溪。 善罚分明,恩威并济,有的妖怪和她称兄道弟,有的妖怪却恨她恨到骨子里。 朝年跟在朝华身边,从小就知道——圣地培养出来的传承者,见得最多的就是鲜血,即使生了副好心肠,也不可能随处发散善心。 “女郎留下轻罗,是因为她为狼妖所迫,却没做什么害人的事,最后还放了那些村民。” 可那只妖鬼,做的是灭人满宗的事。 这种罪行,即使放到邺都大狱里,也是罪无可赦的程度。 薛妤救下他,给他疗伤,赠他最高深的心法,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只妖鬼长得好看吗? 照朝年看来,自家女郎也没往他脸上认真看几眼啊。 “人世间浩如烟海,恶贯满盈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为何天机书独独选中了他们?”薛妤一只手懒懒地掀开车内的帘子,看着远处飞快逼近的山头,道:“天机书是能勘破世事的圣物,它都愿意给次机会,我做什么一棒子将人打死。” 上辈子,这辈子,她从审判台带了两个人下来。 松珩这个人,虽然忘恩负义,可薛妤承认,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曾救过不少人。 她想,天机书不会给真正罪无可恕的人机会,他们骨子里都存着不为人知的柔软一面。 曾经善殊的那几句话,足够说明一些东西。 既然她知道里面可能有隐情,既然那只妖鬼已经受过该有的惩罚,既然她救了他。 她就不会刻意打压,言语羞辱,借此立威。 她不是闲得没事爱给自己找事的人,也没什么以折磨人为乐的癖好。如果真要这样,那她不如不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薛妤抬了抬眼,眼瞳里流沙一样淌过许多重景色,“邺都心法不同于其他秘笈,走的是善恶分明的道,他若是道心不坚定,压抑不住骨子里的恶念,就修不到高深的境界,成不了什么气候。” 若是真让他修成了,也不算白救他。 朝年这下彻底放下心,一身轻松地出了马车。 他们抵达紫薇洞府的时候,晨光微曦,天边泛起淡淡的乌白,因为临海,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海水的潮湿之意,清蒙蒙往脸上飘,没过多久,薛妤长长的睫毛上就挂上了一两颗晶莹的露珠。 她面无表情地眨掉,轻飘飘掠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头,眯着眼遥看雷霆海的方向,看完又转过头看另一个方向的紫薇洞府。 “走。”薛妤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她衣袖被风吹得鼓起,像千万朵白色的绒花在空中绽放,“先去紫薇洞府。” 紫薇洞府是远近闻名的修仙门派,门下弟子众多,在附近一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山中雾气缭绕,上山的道上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山花,一朵朵一簇簇,在冬末春初的晨风中吐露芳华,丝丝清甜的香气一直伴着他们,直到抵达山门,才幽幽静静的淡了下去。 山门才开,有打杂的弟子拿着半人高的竹扫帚扫门前的落叶,一边耷拉着眼皮一边打哈欠,远处是晨练场,里面已经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山里山外都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