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动了起来,后方还有几架随行的稍小车驾,车窗上覆着一层朦胧的纱,所以窗上的帘子卷了起来,让几人都能见到道路两旁的景色。 路旁的灯笼时亮时暗,走出了推案司的衙门,再拐弯向西行,路过数个京中各司的石狮子门口,再折向东北,大概一烛香不到的时间,就见到了一望无垠的水月大湖。 水月湖中心有一个小亭子,亭边靠着舟楫,湖岸上是灯火未灭的落月庵。 几人停车下马,后方车驾的女使上前搀扶,此时秋风浓郁,带着一股寒冷萧瑟感钻入衣衫中,一旁的孟摘月突然转头,握住了他的手。 许祥惊讶不已,看着前面董太后的背影,连忙挣扎着抽出手指,而素日里跟他只谈论日常事务、从不越线的公主殿下,忽然不依不饶起来,又用力地握住。 许祥不得不低声道:“殿下……” “嗯。”孟摘月应了一声,“不许松手。” 许祥不敢如此,在董灵鹫面前牵公主的手,这种难以形容的愧疚感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刚一抗拒,公主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眸光清如水、皎如月,带着一点儿命令式的娇气。 “许子骞。”她说,“本宫要生气啦。” 许祥僵硬地不动了。他忐忑地看着前方的太后娘娘。 董灵鹫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懒得管,她拾阶而上,跟落月庵的住持说了几句话,让孟摘月去庙里上柱香。 孟摘月这时才松开手,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转身跟着住持去了。 月光洒下,董灵鹫周身只剩下了许祥一人,她随意地扶着水月湖边廊道两侧的栏杆,望向波光粼粼、碎银一片的湖面,终于开口道:“不是专程去接你的,本来只是出宫给庙里的文殊菩萨上柱香。……这是因为盈盈小时候,她爹请人给她算命,算命的说她八字不好,命中恐怕无子,所以五岁那年在文殊菩萨座下给她立了个假仙位,意思是代指命中不好的那部分随着菩萨真人出家去了。” 给公主算命的那位,应该就是当年九十五岁仙逝的前国师大人了。 “哀家本来不信。”董灵鹫转着手里的珊瑚珠,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许祥却觉得浑身一麻,极其强烈的命运感翻卷上来,让他内疚不安,让他自觉不配,可这又让他冒出一丁点火星子——但很快,他又为这一丁点的痴心妄想感觉到痛苦,他不该因为这句话觉得高兴,哪怕只是一点点,对公主殿下都是一种伤害和冒犯。 他依然低垂着目光,神情寂然。 “今日以后,你暂时不要跟她碰面。”董灵鹫道,“皇帝不会免除你御前秉笔的身份,他还要盯着你呢,就像盯着郑玉衡那样。” 许祥道:“郑大人……陛下也知道。” “他什么不知道,”董灵鹫道,“他觉得是自己监督着你们两人,但实际上是你们两人监督他,但他是皇帝,在秤上放一块秤砣还不够……这样彼此监督最好,三方,三条线,最是稳固。” 她说到这里,停顿片刻,叹道:“我真想过杀了你的。” 许祥没有半分意外,仍旧望着她的背影。 “皇帝不会总想不明白,只要盈盈的热情没过去,他就迟早有一日还会注意到你,觉得你碍眼。”她说,“但以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哀家不会再管。” “太后娘娘施恩,已经是再造之情。” “我对你可不止一个再造之情。”董灵鹫笑了一下,却又道,“但是低谷新生又如何,路还是不好走。” “这世上没有好走的路。”许祥道,“没有您交给奴婢的事情,余生虽长,如漫漫浮萍,无根无乡,连前路都探不清要做什么、应做什么。” “那哀家再交代你一件事。” 许祥再度行礼,道:“请您吩咐。” 水波荡漾,远处划来一艘提着小灯的船,除了划船的船夫,前头的提灯人正遥遥地望来。 “教公主参政。” 许祥瞳孔微缩,他沉默半晌,道:“奴婢遵命。” “路已经铺好了,”董灵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