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铜枓勺,舀起一捧温度适宜的热水,缓缓地向下倾倒。 “几日未见,珩郎似乎有些消瘦。” 她的话如她的动作一般,轻轻柔柔,却颇具深意。 再抬眼时,秦观月已回到浴桶边,那双柔情的眉目,不施粉黛但也不落俗套,即便透着雾气也能瞧得清晰明朗。 “珩郎,别多想了。” 盥室只亮着几盏灯,明暗不一的灯落在顾珩幽深的眼里,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秦观月宽慰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顾珩的口中套出些许真切的话来,她勉强神色,好让自己显得平淡正常些。 局促的浴桶内,秦观月舀着热水不断续进去。 她今晚并未着妆,因而显得格外清明,在雾气衬托下,更有一番“出水芙蓉”的意味,秦观月将下巴放在浴桶沿上。 “珩郎,我很怕。”她小心地试探,抬着湿润无措的眸子望着他。“只是我一介女流,又哪里懂得庙堂之事,心里急得很,却不知如何做才能帮到珩郎。” 顾珩知晓她怕的是什么,他在昏暗的灯光里抬眼端详着秦观月的神色。 事到今日,他倒有些想知道,若自己真一朝失势,秦观月会作何反应。也想知道,她之前的那些情语,又几分真情意? 顾珩沉沉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抚了抚她略显憔悴的眉梢。 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只是此时不是同她全盘交付的时候,他更想一探秦观月的心意。 “月娘,眼下的形势,恐怕是我要拖累你了。如今,我也只能尽力保住你的平安。” 听见此话,秦观月心中倏然大惊,眸子里流转着一丝茫然的惊惧,缓拨着水的手骤然停了。 她又怕顾珩察觉自己的异样,忙装作无事般继续缓缓拨着浴桶中的温水,堪堪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无论珩郎如何,我对珩郎的心始终如初,我只是怕珩郎受苦。” 顾珩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温柔,却让秦观月感到通体一寒:“月娘真的这样想吗?” 秦观月垂眸掩住眸中的恍惚,有些心虚地看着他的耳廓。 “当然。” 顾珩对上秦观月的眸,这次,顾珩更像是决绝的掠视,逼的秦观月无法躲闪,亦无法逃离。 顾珩握住秦观月在续热水的手腕,字字坚决,仿佛在推翻秦观月之前的句句心意。 “既如此,月娘便证明给我看。” 明月高悬,阴云翻腾,清平观中一方圆缸中的一双鱼儿正摇尾游弋,时光流逝,万千暗涌之上永远只流露出一派安宁与静谧。 平康茶馆的雅间内,一壶泡好的龙井正倾泻于盏内。 “黄守仁此事,算办的利索。” 秦国公将茶壶停稳,笑言:“不经您的提点,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人也相应的褒夸秦国公,便将话锋引向他:“秦国公此事筹谋良久,也是费心思了。” 秦国公不敢居功,推诿道:“陛下自幼养于太后膝下,与太后母子情深。且经内帑一事已对顾珩起疑,一切是水到渠成了。” “我交待你办的事,你要紧些办好,否是怕顾珩有东山再起之势。”那人饮下一盏茶,再续:“今科科考也要开了,你等在其中遴选些可用之才,在朝中,与你我有利。” 清平观因被典狱司接手后,虽明面上留了这位曾经丞相的体面,但私下里,这些狱卒皆以严律相待,每日粥菜均只留性命之数。 这不是燕帝的旨意,是他们对于折辱顾珩而生出的一丝快意。 顾珩被圈时,曾向燕帝请旨此罪责愿一人承担,不涉他人。因而贺风被带入典狱刑讯了一番后,即被放了出来。 贺风被逐出了宫,清平观中只留无尘一人侍奉。 屋中,无尘为顾珩倒了盏清水。 典狱司的士卒进驻之时,大肆搜刮了清平观,除掠了几幅前朝大家的字画外,便再无可得,一行人啐骂后,将顾珩常饮的茶饼也分刮而去,如今,连碎茶沫也寻不见了。 “陛下不是这样聪敏的人。” 顾珩翻书的手一滞,抬头看向眼前青稚的脸:“说这话,是想帮他们定我的罪吗?” “丞相不会蠢到这样。”无尘骨子里有一股韧草般的倔强,他垂首侍奉在一侧,再一言不发。 顾珩耐性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对他肆意揣度的话来了兴致。 无尘抿了抿嘴,由继续说道:“陛下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待丞相?” 冷箭难防,顾珩深知此事内里的蹊跷,只面对眼前的少年,不忍言多。 “世间不是万物都可卜的,陛下是君,亦是人子。” 不多时,只听屋外有脚步声逼近,合该是放饭的时辰了。 叩门声起,无尘还未上迎,那人便兀自推门而入,好似那声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