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也在看孔先生,见她着一身黛青色粗布长褙子,头发梳得齐整,却只簪一根白玉簪子,除此全身并无其它首饰。她生得与齐婆婆有些像,看着比齐婆婆年轻些,只是板着脸,令人见之生畏。 孔先生不是沈若筠的老师,沈若筠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礼数。又不想让别人觉得她不知礼,于是学着赵月娘行礼的样子,行了弟子礼。 “我从未教过你。” 沈若筠低首道:“是。” 孔先生皱了皱眉:“也罢,沈家的女孩,自是一样的。” 沈若筠闻言也皱着小眉头想了想:“先生认识我长姐?” “大名鼎鼎的怀化将军,大昱谁人不识。”孔先生见沈若筠谈及自己长姐时,眸间越发明亮,淡漠道,“你还未开蒙,不辨道理,自是不知其耻,反以为荣。” 沈若筠就是读的书再少,也听出来孔先生话里的鄙夷了,只是她不明白,她们觉得什么是耻? 沈听澜长在边关,小时候沈若筠也有些向往。佘氏便讲给她听,说那里的水都是苦的,须得拿明矾打了,煮沸才能喝。四季均是漫天风沙,到冬日时,冷风刮到脸上就跟刀子一般。 一年四季诸多节日,沈若筠最喜欢上元节。那一晚也是汴京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宝马雕车,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满夜鱼龙舞。百姓还会点天灯祈福,只见那灯在夜空里密密升起,慢慢融入夜幕星辰……她自小就爱看这个。 沈听澜却从没在汴京看过灯,冬日里,边境的纷争都会比其它时节多。她一直都守在那里,父亲去后,祖母年迈,更是如此。 沈若筠不理解她为什么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可沈若筠永远不会觉得这是耻,也不允许别人这样来评价她。 见沈若筠眼里的光似是灭了下去,周皇后心下满意,正要补一句“先生说得极是”。却见沈若筠先是一拜孔先生,又抬眸道:“说起来,先生也甚有名。” 原不是个闷葫芦。 周皇后觉出趣味,教育她道:“女子名声,也是分好坏的。” 沈若筠看向她,声音清亮:“那臣女请教娘娘,何为好?何为坏?” “《女诫》有云,卑弱第一。”周皇后用训诫的语气道,“有善莫名,有恶莫辞。若是知晓好恶,便不会有如此声名。” “可是在我这里,先生与长姐俱是一样有名声。”沈若筠看着她,又看孔先生,“若是应该遵循‘有善莫名,有恶莫辞’,才是个好女,那为什么孔先生也这样出名呢?” 言罢,她看着周皇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满口胡话。”周皇后斥她,“沈听澜如何能和孔先生相提并论?孔先生扬名天下,皆因为其贤才,沈听澜她……” 周皇后顿了下,一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沈听澜,二是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她居然从沈若筠抬着的头,亮晶晶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倨傲,酷似沈听澜。 周皇后其实很想知道,沈家人到底在得意什么?得意家中无男丁却能把持冀北军防?还是得意沈听澜已年过双十却无人求娶? 可见即便是相貌不似,但沈家的人骨子里流着的还是一样的血。 周皇后看着沈若筠,很难不想起不知《女诫》为何物的沈听澜。去年她回京时,周皇后在福宁殿见过她一次。只见她穿了一身银甲,也不是什么美人,却是那样的耀目,生生压下满宫丽人,在赵殊心上留下一痕。 “先生以文之贤才闻名,我长姐以武之才能闻名。”沈若筠一心要与孔先生辩一辩道理,却没注意到周皇后那阴恻恻目光里的不善,“若荣俱荣,如何能以文为荣,以武为耻?故而臣女并不认同。” 孔先生正要呵斥她黄口小儿,讲一讲文重武轻的道理。却听周皇后道:“你身边没个长辈,本宫也不想追究你顶撞之罪……可今日若是不教你长些教训,本宫实难服众。” 沈若筠不知周皇后为什么突然发难,也不觉得自己刚刚顶撞了她。 只是周皇后这么说,少不得起身请罪。 周皇后见她脚上穿了双盘金绣的虎头鞋,心下忽有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第四章 裹足 “你去将戈娘子请来。”周皇后脸上恢复了往昔总露出的似笑非笑神情,吩咐身边女官,“让她带双绣鞋来。” 等女官领命而去,周皇后看着沈若筠,问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来:“你可想用些什么糕饼?”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