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大伯就常常去她家里晃悠,嘘寒问暖,好几次,她都撞见母亲恼羞成怒地赶大伯走。 那时候她还小,根本不懂。 现在回想,余玉兰一定是受了什么说不出的委屈吧。 村里人没少戏弄她,说她妈妈一定是跟野男人跑了。 那些人就想看她哭,看她恼羞成怒,她偏不,一次没让他们如愿过。 她一直相信,妈妈没有抛弃她。 这份笃定的信任,终于跨越数年以后得到回应。 照片齐秀英送给了夏郁青,还有当时借的三百块钱,连本带息。 后者夏郁青不要,齐秀英让她一定收下,说余玉兰也从来都是有借有还的人,那时候她拿到的工资,大部分寄给家里,只给自己留下少部分吃饭穿衣的钱,她自己过得节省极了,可姐妹们要有个手头紧的时候,她说借就借,从不犹豫。 “哦,余姐那时候下了班,还会看书写字,说自己只读到小学就辍学了,这辈子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余姐要是知道,自己女儿考上了这么好的大学,地下有知,一定欣慰极了。” 这句话说得夏郁青又要落泪。 闲聊之后,夏郁青和陆西陵留在齐秀英家吃饭。席间氛围轻松些,齐秀英才问起两人的事。 夏郁青没做隐瞒,全都说了。 齐秀英得知陆西陵就是资助她考上了大学的人,又是一番感慨。 下午,齐秀英带着夏郁青去她们曾经上班的鞋厂门口逛了逛,那附近四位工友同租过的楼房,早已被推平,变成了一片绿地公园。 除此之外,余玉兰在广城留下的记忆不多,彼时身上没多少钱,一分一厘都有用处,不能随意挥霍,她几乎不怎么吃喝玩乐,下工后唯一的兴趣就是看书。 逛到傍晚,齐秀英又执意请两人去餐馆吃了晚饭,跟夏郁青约定了微信上常联系,以后有空,她也会去南城瞧一瞧。 齐秀英要上班,今天是专为他们请了一天的假,明天没空陪玩了。 分别时,齐秀英又抹了抹眼泪,叫夏郁青一定好好读书,照顾好自己。 坐车回酒店的路上,夏郁青沉默了许久。 陆西陵也就无声陪着她。 外面高厦林立,灯火璀璨,夏郁青盯着看到双眼模糊,忽然开口:“其实,我好像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难受。”她低声说,“可能已经有预感了,坐实以后,反而像是石头落地。她没有抛弃我,我一直相信,我只是……” 她垂下目光,“……我只是有点难过,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为我做打算。她好像没有过过,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陆西陵目光一时深了几分,陷入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沉默 片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去海边走走?” 去看海的地方,在一个形似海鸥的小岛上。 夜里渔村静谧,绿道时有骑行的人经过。 他们在堤岸上找到一处地方,下了海滩。 退潮后的海边,露出泥质的沙地,海风微咸,拂面而来。 夏郁青脱了鞋,提在手里,直接赤脚踩在沙地上。 她朝着海水逐岸的地方靠近,想去踏一踏海浪。 山里的小朋友还是第一次看见海,不免新奇,虽然这海岸的风景,不是碧海金沙那般漂亮。 陆西陵喊道:“你包拿过来,我帮你提着。” 夏郁青往回走,卸下了双肩包,一把塞进陆西陵怀里,“那就送给你了。” 陆西陵一愣。 包里装的是她的那些日记。 她背了一整天,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处理掉,最好是在余玉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烧掉。但这一天下来,她意识到,这里只是妈妈暂时落脚的客乡。 夏郁青笑着,背着手面朝他退后两步,“要好好保管哦!” “只让我保管,还是……” “可以看!但是不要当着我的面!” 夏郁青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彻底卸了下来。 不再执着,彻底释然。 她将提着的帆布鞋往陆西陵身旁一扔,转身,轻快地朝海边跑去。 海浪拍打沙滩,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快速上涌,淹过小腿,又顷刻后撤,在皮肤上留下微咸的痒。 下一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