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情感淡漠,少有为情伤神之际,可眼下压抑在胸中的种种繁复情绪,确是久久不能平静,像是无数小虫密密爬在心口啮咬,他焦灼却又无能无力。 容景衍的大军出征亦在今日,绫华率百官亲自送行,他身为摄政王自是不可能不到场,孟清禾就是算准了这个时机离开的。 谢嫣然间或会与府里通信报个平安,说起一些自己在苏杭一带水乡遇着的趣事,虽未言明傅翊是否就在身侧,但从寥寥数语中不难看出,他们过得很幸福。 不知孟清禾离开后,会不会下江南去寻他们。 谢太后的内宦桂生前来府上请人的时候,就觉察出了摄政王轻微的不对劲,他向来喜怒不行于色,不知是何事叫他愁上眉梢,如此烦心。 “太后娘娘特地吩咐过,今日为容将军践行,需摄政王亲自到场。” 谢殊懒懒起身,一袭襕袍松松垮垮的挂靠在身上,隐隐露出里头月白色的中衣。 “桂生,嫣然与元帝的事,你知晓多少?” 元帝是傅翊的帝号,讽刺的是谢太后为了天家颜面,并未将先帝遗诏开诚布公拿到众人面前,反倒承认了傅翊留给绫华的禅位诏书。 谢殊抬眸瞬了瞬目,羽睫在眼角处投下一片浓稠的阴影。 “我将你放在嫣然身边的意思,你明白了多少?” 清清浅浅丝毫不带责备意味的一句话,听得桂生背后冷汗直冒,立时颤抖着身子跪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头。 “奴才知罪。” 谢殊修长的指节轻搭着腰间玉带轻抚了两下,眸色清冷,叫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随我去南苑走一遭,我想亲自与她告别。” 桂生担忧的睨了眼天色,金乌高悬,这一耽搁下来,怕是要误了时辰。 “大人,今日女帝要当众封您为摄政王,错过吉时,太后那边不好交代。” 小宦低垂着头,支支吾吾的开口,到底心里发虚发憷,也不敢正面用谢太后的名义来压人。 谢殊目前仍是大燕丞相,是臣子身份,虽然谢太后下了觐封摄政王的懿旨,但那尚且还算不得名正言顺的封王拜侯,加盖玺印的圣旨与帝王的当庭册封,缺一不可。 仰头看了眼泛白晃眼的天光,谢殊顿足许久,终是长叹了一口气,拿起书案上的信笺,大步朝着南苑的方向行去。 孟清禾身旁归置的东西很少,零零散散收纳了几套衣物,左右不过一个小包袱。妆奁铜镜旁细碎的摆了不少金钗步摇,都是宫里司珍坊的绝品,单一只就足以抵上千金。 拢枝看了眼桌上的华美钗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里随便一件收拾拿出去,那可是后半生的衣食无忧,她虽早早的打定主意跟着主子离开,可她们带走的银钱并不富足。 “我不想留着他的东西,往昔谍司存下的银钱还不够你霍霍的?” 孟清禾一眼便看穿了拢枝那点藏着的小心思,毫不留情的一语道破,只要这丫头不胡来,给她惹上莫须有的麻烦,这一路上的花销应是绰绰有余。 拢枝委实舍不下院里养的那几只狸奴,死活都要带一只离开,可又迟迟拿不定主意,在小梅和鸭梨之间徘徊不定。 孟清禾这些日子极为嗜睡,白日犯困的紧,就着南苑暖阁的贵妃榻一睡就是整个午后,胃口似乎也不大好的样子,昨儿个厨子呈上来的醋鱼,她闻着腥儿,更是一口未动,白白便宜了那些个院里的狸奴们。 “这几日瞒窕枝得紧,还未来得及与她好好道别。” 拢枝垂下眼睑,扑闪扑闪的眨巴了两下水汪汪的眼睛,对于窕枝的背叛,在得知傅翊没死的那一刻她便释怀了,不过自己心底不上不下的憋了一口气,难以纾解,她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不是么? 前院传来动静,孟清禾倚在贵妃榻上小憩,闻声丝毫没有起身的动作。 “你以为真瞒得过她?窕枝功夫不差,你既舍不得毒死她,消息传到谢殊耳中已成必然。” 孟清禾淡淡开口,她的警觉性没那么差,夜半三更偷偷潜至榻侧的那人是谁,心中早已了然。 两人互相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各自掩饰着内心的思绪,心照不宣的粉饰太平。 “您就不和谢大人告个别?他今日加封摄政王,姑且算作是得偿所愿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