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日子,有一个小姑娘成日里跟在他身后,唤他‘二哥哥’。 一声接着一声, 像是永远唤不尽似的。 他初时并未在意, 甚至觉得有一丝聒噪,很久之后,他独处在寂静无人的夜里, 恍惚意识到, 那或许是他长久独自前行的黑暗日子里为数不多的热闹和温暖。 可她已经许久没这样唤过他了。 她唤他‘将军’。 也再不会成日跟在他身后, 用那样炽热的眼神望着他, 甜甜对他笑。 她眼中的光和对生活的热情已经尽数被他浇灭了。 在找到她之后, 他想, 或许这就是此生两人的命运,彼此撕咬、彼此折磨,就这样过一辈子。 可是就在方才,看见她下意识的怀疑和厌恶, 他忽然开始有些不甘心。 这里是河州,是他们相识的地方,在这里,她曾经那样的喜欢依恋他,如今,她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只余下防备和厌恶。 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崔道之抬手,想要去摸秀秀的头发,沉声道: “还没想好?” 就在手快要触碰到她时,却听秀秀声音淡淡地道: “大将军,你这样好没意思。” 崔道之的手一顿,抬眼看她。 “我知道大将军平日事多,可能有些事忘了,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秀秀将车帘放下,与崔道之对望,轻叹一口气,提醒他: “当日,就在家里的东屋里,你叫我认画,我不知道,你便忽然生了气,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扯破我的衣服,对我发怒。” 崔道之缓慢将手收回。 秀秀像是一个局外人,继续有条不紊地将当日的事讲给他听。 “我害怕极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你不喜欢我,但对我还不算太过分,至少面上还过得去,明明前一刻你还想着要给我找个夫君,叫我以后过得好,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突然变了一张脸。” 一张可怕到极致,恨不得立即将她杀死的脸。 秀秀双眼渐渐放空,看向不知名的虚无,轻声道: “二哥哥。” 崔道之猝然抬眼,却并没有这声呼唤而高兴,反而面色微沉。 “我当时就这样拼命唤你,可是你当时说了什么,大将军,你还记得么?” 崔道之抿唇,手在袖中握起。 “你说……”秀秀顿了顿,将视线转向他,与他对视,缓缓开口: “闭嘴,别这样叫我,恶心。” 她语气平缓,并没有声嘶力竭地指责他,然而这些话却好似钢针一般,狠狠刺进他的心脏,虽不见血,却到底不好受。 崔道之下颚绷紧,神色不大好看。 他当时确实这样说过,她记得这样清楚。 他看向秀秀,只见她正低头理裙摆上的褶皱,末了,她看着上头绣着的桂花花纹,轻声道: “大将军,你当时说这句话的神情,我永远忘不了,所以,有什么意思呢。” 她抬头,眼睛里带了一丝嘲弄,很快,那嘲弄又变成不可名状的平静。 “世上已经没有‘二哥哥’,大将军叫我去唤谁?” 她今日穿着一身碧绿色薄袄裙,头上簪着一根简易木簪,其余什么都没戴,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宛如一朵刚盛开的芙蕖,可说出的话却比刀子伤人。 崔道之低头,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茶水滚烫,不断有热气在空中升腾,遮住了他眼底神色。 炽热的滚烫不断从指尖传来,崔道之静默着,忽然抬头去看秀秀,嗤笑一声,道: “牙尖嘴利,我只一句话,你编排出这许多来,出来这么久,可曾口渴?” 秀秀静静地望着他,并不言语。 崔道之见状,脸上笑意消减,将茶杯放下,手指轻转着手上扳指,半晌之后,才道: “方才那些话,憋在你心里很久了吧?”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却好似在强自压抑着什么。 秀秀垂眸:“是啊,可是我从前那样怕你,什么都不敢说。” 崔道之轻笑一声,随即那笑却转瞬即逝,很快便淡下去: “如今不怕我了?” “怕。”秀秀将身子倚在车壁上,感受着窗口不时吹进的清风,道: “可是怕又怎么样,无论我在你面前卑微称奴还是张牙舞爪,你都不会放过我,与其如此,倒不如随着自己心意来,等到哪一日,我真正把你惹怒了,到时你拿刀往我脖子上一抹,或者放了我,都是我的造化。” “我只想知道,我到底哪一点惹着了你,叫你这样恨我。” 这话已经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庶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