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出来时才不过下午四点,北风依旧寒冷可是阳光已显颓势,只有微微余温留在大地上,须臾间又会被黄昏吞噬。金澜站在一盏薄阳下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层叠起伏的云,看向大地川流不息的人,看向一切前赴后继即将被取代又会在下一个轮回中重生的事物,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余生的岁月就这样被规划好了,他很满意。 他所求不多,白天能看到灿烂的太阳,晚上能看到素净的月亮,朝有秾艳春花,暮有潇潇秋雨,他对人生很满意。 博士初试过后基本就迎来毕业生们的离校季。但有实习或工作在身的人早就不常回校了,除非是为了毕业答辩的事才来回跑几趟。 颜雪羽有不告而别的前科在身,因此金澜特地提前和他打了招呼:这次如果要走,一定要提前告诉他,他没有别的朋友,他一定要去送他。 颜雪羽自然是一口答应。 博士入学考试出成绩的那天,金澜在食堂吃饭,忽然接到了颜雪羽的电话。 他先是问了成绩如何,然后在电话里笑笑,说他今天的飞机,就要走了。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金澜第一反应是有点生气,“下午吗?怎么会这么着急?”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而且,我这不是正在跟你说?” “几点的飞机?” “你要来送我吗?” “当然了。” “一点十五分。” 金澜一看时间,离一点十五分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这是肯定赶不上了。连生气都没必要了,他沮丧地叹了口气,“你的围巾还在我这里啊!” 他一直惦记着把颜雪羽落在他这里的围巾还回去,但是很奇怪,这么久好像不是他不在学校,就是颜雪羽外出实习去了。即使两人都在校时,也都行色匆匆,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或许是因为心里总想着还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就连这一次,颜雪羽还是这样说:“没事,以后还会再见的。” 他说:“好了,我得登机了。”然后他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一条路对面,正好能透过一块玻璃墙看到金澜。因为金澜吃饭的位置向来都在固定的区域。他看到金澜放下手机,神情有几分懊恼的样子,然而懊恼也是无用,他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颜雪羽于是放了心,他拉起行李箱,向学校大门走去。现在正式毕业季,整天都是拉着箱子奔波的人。 颜雪羽与金澜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里还在一起上过课,那时学校的教务系统特别变态,把一门必修安排在了晚上。冬天本就寒冷,晚上还要上到九点钟,真是再烦人不过。那时候,他们二人最爱听的声音就是一首圆舞曲,那是当时的下课铃。 有一回下了课,金澜走出教学楼,惊喜地回头告诉他,下雪了。颜雪羽只点点头。他是看惯了雪的,觉得这都没什么了不起。二人回宿舍前绕到学校后门去吃夜宵,却在一盏路灯下遇见一个算命的老大爷。昏黄的灯光把雪花映得分明,金澜于心不忍,给了人家五十块钱,让他今晚就快点回家吧。 那大爷说金澜心好,非要给他看看相。金澜一下子严肃起来,眼睛都睁大了。结果大爷看了一会儿,只说,小伙子,你这是晚婚的命啊。 那我怎么样,颜雪羽在一旁说。 大爷看了看颜雪羽,说,你比他结婚还晚呐! 两人吃完夜宵,回宿舍的路上,金澜还在想那句话的含义。他问颜雪羽,“我是晚婚的话,你比我结婚还晚是什么意思?” 他那神情太认真,颜雪羽都被逗笑了。他说你怎么这么傻,那是说我结不了婚的意思,只不过说得委婉了点儿。 时值立夏,暑气初显,他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大雪纷飞、一片白茫的冬夜?他拉着行李箱走在路上,箱子滑轮经摩擦发出细碎而不清脆的声音,还在地上留下一条不明显的痕迹。他低头看到石子路上隐约的白痕,想到那个晚上他们二人一起走在街灯之下,雪中留下两串脚印,它们隔得不近也不远。那时雪簌簌地下,金澜一抬头,鼻尖和两颊都被冻得通红了,还剩那一双眼睛,黑的是山,白的是水。他一笑,山水都藏在里面了。 再后来春暖花开,脚印随着雪水而消融了,从此无人知道他们也曾并肩走过一段路。 * 金澜继续留在老邹手下读博,除此之外还要帮院里做一些行政性的工作,当当助教什么的。钱没多拿,活不少干。放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