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也围剿了他。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面绣着“章”字的猩红帅旗,居高临下地捻转着插-入他胸膛,将他胸前本就流血不止的伤口一点一点抻大,那种钻筋斗骨之痛。 也不会忘记,他的这位舅舅,而今的宁国公,当时说的话:“生于帝王之家,还敢亲信血缘?愚蠢。” 是啊,太愚蠢了,居然会相信什么血浓于水? 上过一次当,他就该清醒过来,可他偏偏就是蠢到无可救药,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却又叫人骗了第二次! 卫旸不由攥紧了拳,骨节在皮下“咯咯”磨得山响,宛如当初自己初入野狼谷听见的嘶嚎。 第57章 交心(二) 夜渐深, 风中夹杂的热意也随之消弭,隐约沁出几分初秋的微凉。拂在人身上,亦是撩起一片颤栗。 元曦也禁不住发抖,说不清是被这冷风激的, 还是叫卫旸言辞里渗出的人性之恶给吓住, 由衷地从心底里开始发凉。觉察不到因他收紧臂弯而引出阵阵痛疼, 只想拼命抱紧他。 “所以他们发现你没死, 就又把你丢去了野狼谷?”元曦仰面问。 卫旸无声扯了下唇角, 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蹭,手扣着她圆润的后脑勺, 轻轻抚摸, “他们急着回去交差,看我命不久矣,就没有管我。是我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料又犯了同样的蠢,叫我的亲叔叔给卖了。” “亲叔叔……?”元曦低声囔囔着。 卫旸身份尊贵, 能被他喊一句“叔叔”的,世上可没几个。只是依照北颐礼法,那些个皇室宗亲成年后就被打发了去藩地, 同帝京隔着千山万水。叛乱发生得那么突然, 连身处猎宫的建德帝都不能及时赶回,又有哪个“亲叔叔”能把他给卖了? 恍惚间,有什么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中划过。 元曦一下揪紧他的衣襟, 迅速缩小的眼珠在骤然瞪大的眼眶里微颤, “是邕王?” 那个叫卫旸设计谋逆, 满门抄斩了的闲散王爷, 他的九皇叔? 她一直无法理解,满朝那么多有能力、有野心,能对他构成威胁的皇亲国戚,卫旸为何非要跟一个无实权、没本事,终日游手好闲的皇室弃子过不去? 原先,她只当他是闲得发慌,随意找了个人打发时间,现在再想,却是禁不住毛骨悚然,仿佛野狼谷的疾风还在耳畔。 卫旸瞧出了她心中的惊惧,将人搂得更紧一些,“画皮画脸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野狼谷乍看之下,的确是林家一手经营的暗场子。林家的主家乃京中望族,也确实有这背景实力,去操控这一切。可这并不足以支撑一个早就出了五服的偏房远亲,办这么大的场子,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靠山。京中势力错综复杂,我也是花了四年时间,才终于摸清楚背后的根系。” 元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当年,邕王是知道你是谁,还把送去了野狼谷?” 卫旸浅笑摇头,“他不知道,是他手底下的人误把我带过去的。 “他很聪明,面上瞧着粗蠢,实则心细如发。京中这些事,他也从未亲自经手过,只躲在后头帮林家牵线搭桥。林家也时常给他一些供奉,从人牙子手里得了好看的孩童,还会特特送去他府上,给他享用。只要不超过十岁,不计男女,他都照单全收。” “给他享用?”元曦这回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张嘴可以塞下两个鸡蛋,“那他夫人……” 她本想问邕王妃知不知晓此事,转念一想,也实在没必要。既是朝夕相处的夫妻,她自是比任何人还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况且那么多孩子,她该瞎到什么程度,才能视而不见? 于他们这群人眼中,人命究竟算什么? “你是因为拿不到确切的证据,没办法正大光明地治他们的罪,所以才设计了那么一出,让他身败名裂,再去偿命?”元曦蹭着他的胸膛,轻声问。 现在跳出大局,重新审视那场“邕王之乱”,也的确处处透着诡异。从封地到帝京,邕王走的都是荒山野林,并没惊扰到沿途任何百姓。兵临帝京时,气势是吓人了些,但很快就被卫旸镇压住,大家除了最初的惶恐,还真没损失什么。 无论是跟十八年前那场浩劫,还是六年前的灾祸,同这一比,都不是一档子事儿。 他当真是把什么都算好了。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