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害处? “这是螯虾,邻家小儿捉来给我,比促织有趣,”姚欢硬着头皮编,看看姨母,又望向美团,“莫怕,你就当它是小螃蟹。” 美团哆嗦着:“真的?可这满地爬,怎生养?” 姚欢已挪下床榻,走到门口瞧分明了,好家伙,少说也有二三十只,幸好小龙虾爬得不快,并且不喜光,都往屋中墙角庇荫处聚集去。 “先寻个缸来装着吧,回头再让欢姐儿自己弄。” 沈馥之道。她似乎并没有太奇怪。在她的记忆里,姚欢的母亲少年时,就喜欢带着她这个妹妹在钱塘湖堤边兜虾捉鱼儿,提回宅子里养着。外甥女像她母亲,喜欢倒腾这些。至于这个新奇的螯虾,或许只是去年汴河发水后,不知从城外哪里冲进来的吧。 夜幕降临,姚欢捧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靠在枕囊上,望着窗外幽蓝天幕上的一弯月牙儿。 姨母做的晚膳,简直教她吃得要飞起来。 一荤、一素、一汤、一主食。 荤菜是猪肚烩鲈鱼。肚头浅粉,鱼片洁白,鹅黄的姜丝和碧绿的汉葱丝点缀其间,但看颜色已能引发极度舒适。待得入口,只觉肚片脆嫩,鲈鱼软嫩,走兽与水族的荤气本不同,结合在一起往往触发至鲜风味,“鱼羊成鲜”便是这个道理。 素菜是白蘑菇炖菘菜。姚欢记住了“菘菜”的发音,再细瞧去,觉得应是后世的白菜。春深时节,白菜照理不如冬天霜打后的好吃,北宋的这菘菜,吃口却又甜又糯,还有一股奶油玉米的清香,姚欢想,纯天然绿色的古代有机蔬菜,到底不同凡响呐。 再看那汤,乃一大碗莼菜猪脑豆腐汤。姨母认真道:“吃脑补脑,你撞成这般,若真变傻了,我冬至祭奠时,如何向你母亲交待。” 而最教姚欢惊艳的,是那盘主食。 刚端上来时,姚欢心说,咦,这不是老北京鸡肉卷? 其实不然,盘中的面皮饼薄而不失韧性,如象牙色的丝帛。里头包的,则是肉丁、笋丁和拌了豆酱的糯米粒。姚欢见姨母举箸轻轻一拨,便捻起广式肠粉般的一条,不由暗赞姨母讲究,原来偌大一个卷已被切成小块,吃起来自然不会显得粗鲁狼狈。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姨母笑吟吟道,“苏学士虽仕途坎坷,于这风雅训示上,可谓一言九鼎,随意说几句,人雅士们便奉为圭臬。不过到了姨母这里,肉、竹缺一不可,雅俗共赏,荤素搭配,才算十足滋味。” 不待姚欢搭腔,姨母又看着那道猪肚烩鲈鱼,谦然道:“可惜没有羊肩肉和这鲜鱼同煮,猪肚终究肉味淡些。唉,每到这槐月月令,京城的羊肉价就贵上三两倍。不愁不愁,将要入夏,夜市定会越来越热闹,姨母的铺面收得晚些,每日多卖几十份炙猪场,岂不就能换回半斤羊肉来。” 溶溶月色,沁染窗棂。已是戌亥时分,万籁俱寂,屋角陶缸里那些小龙虾细细簌簌的抓爬声响,更觉清晰。 姚欢耳听此音,又想起姨母方才席间关于夜市的描述,心头有了一个计划。 第八章 小龙虾养起来 翌日清早,鸡鸣已过,晨烟四起。 沈馥之端来清粥小菜,叮嘱姚欢吃了以后继续好生休养着,又写下拜帖、吩咐美团于晌午前送去曾府,言明择日登门商谈。 沈馥之因想着事情闹得恁大,官媒娘子定是早已回姚宅通风报信过,姐夫留下的那恶毒继室,必也不敢立刻骂上门来。她于是放宽了心,踏出宅门,风风火火地往汴河边的饭铺做买卖去了。 端午将至,城中几处水道皆有龙舟赛,这几日正是人们聚集水边操练的当口,儿郎们使了力气更容易饿,饭铺的生意岂有不好的,挣钱这回事,可耽误不得。 屋中,美团服侍着姚欢在榻上漱口、用了早膳。又扶她来到妆台前,为她梳发。 姚欢鼓起勇气去看铜镜里的人像。 十分奇特的感觉。 镜中那张尚未消肿、半边淤青的鹅蛋脸上,端秀的五官与从前的自己并不完全一样,但眼神,眼神却毫无陌生感,甚至目光中总是带着的忽而犹疑、忽而释然之意,都完美复刻过来了。 姚欢想,果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心是故心,眼神便错不了。 昨日,美团已将姚欢头发上的血迹污物都细心地洗净揩干,今日见头皮仍明显鼓着包,自是越发小心,如伺候豆腐般,用桃木篦子梳顺秀发,轻轻挽起来,也不敢插上硬邦邦的簪子,只用一块青色的帕子松松包个髻。 美团又拿来一套新熨好的女子常服。浅湖绿色的直裾,杏黄绉纱的筒袖褙子,褙子用赭石色布料纫了一圈窄窄的边缘,又用杏黄同色的丝线绣了些缠枝纹样。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