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又涌上凄苦:“倘使换一辈子,我或许命会好些,此刻正与欢儿,光明正大地走在开封城的大街上,悠然地采办米面肉蔬,准备欢欢喜喜地过个年。” 现在,邵清已经知晓马庆的真名:贺咏。 邵清沉默着走了一阵,方带上商量的口吻与贺咏道:“李将军是托辞买胡药熬饮子,驿丞才允你一道与我出来。这头一趟,不好耽搁太久,恐驿丞起疑。吾等今日先买几包胡药,再去寻一本国子监刻印的新五代史,便回去。如此,李将军和驿丞那里均可交待,后头再得个由头出来,便能久些,可往城东去见她。” 贺咏点头。 他感念邵清心思缜密又以诚相待,也觉自己挂着一副怅然愁容不太好,遂松了眉头道:“这李将军的名字,起得也是巧,寻欢,听着就是能助我出驿站的。” 又道:“我过几日去与她相见,也好。有劳邵兄先与她,透些口风,莫教她见了我这副模样,骇怕。” 邵清道:“好,我今日下了值,便去办。” 二人买了药,邵清引贺咏拐进隔壁街坊。 宋代刻书,有官刻本、民间刻本和私本三类。这崇盛世里,虽然朝廷并不禁止祠堂、寺院等民间刻本,也不禁止书坊和富贵人家的私刻本,但人们最爱收的,还是从中央各部院监到州府学院和各路使司的官刻本。 其中,又以国子监刻本最为涉广泛、校对严谨、纸墨精良,更关键的是:便宜,好买, 邵清在开封城住了八九年,对城中各处能买到国子监刻本的书坊了如指掌,今日特意带贺咏去一个小书坊。 这书坊也当真大隐隐于市,左边是个卖主编笸箩的,右边是家卖参苓补糕、各色细果子的。门口略见些空处的地上,竟还摆了一排鸡鸭鹅鹌鹑的活禽摊头。 腊八节,衙署休沐,百姓忙着晚膳的吃食,没什么人来逛书坊。 书坊的主人是位面容清癯的老先生,见邵清与贺咏进来后,直接在书几上国子监的一排刻本里挑书,便从柜台后走出来,举止雅地作个揖道:“二位公子对刻本的书体可有讲究?” 邵清正要问可有柳体的新五代史,书坊门外的禽摊上忽地传来一声连着一声凄厉地鸡叫。 屋内三人循声望去,原来是个妇人来买鸡,摊主捉了只顶壮实的大公鸡给她看。 书坊主人似有些尴尬,恐扰了买书人的雅兴,忙殷殷道:“颜回居陋巷而仍能勤于问道、秉节不亏,老夫这间小书坊,纵然门前车马喧闹、鸡鸣狗叫,吾等亦能心远地自偏嘛。” 邵清谦和地笑笑:“无妨,无妨。” 贺咏却似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只愣愣地看着那摊头前,对着大公鸡指指点点的妇人。 第274章 救你出魔窟(上) “那是欢儿的继母,柳氏。” 贺咏终于将目光收回来,压着嗓子对邵清道,声音很轻,但很肯定。 摊头就在书坊门口,鸡鸭的毛色都看得分明,何况那么大个活人。 那妇人,五官姣好但带了几分俗气的面貌,那寻常采买交际时亦忍不住流露的媚态,即使一晃五六年,贺咏仍辨出,就是柳氏。 从庆州到开封,一路上,贺咏自然很多次向邵清问起姚欢这几年,在开封的处境。 邵清只说了那些已经公开的信息被继母伙同恶媒嫁去曾府,河边触柱,曾布为免政敌借机作章、认了姚欢作干孙女儿,继母偷卖姚家宅子后与人私奔,姚欢凭着自己的勤勉和苏颂的帮助开起胡豆饮子馆 邵清在边关大半年,并不知晓姚欢拒绝官家的“美意”后被赏了块牌坊的事,至于她与曾纬的缘分与进展,邵清想来,自己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不应对贺咏说三道四,只能由姚欢亲自决定,是否告诉贺咏,以及,如何告诉。 此刻,应酬完书坊主人、正低头翻书的邵清,蓦地听到贺咏此言,目光一变。 “你在此,我去瞧瞧。” 他知姚家官人是在庆州续的弦,当时贺咏应与这柳氏常常照面。目下贺咏虽面目全非,但仍须小心。 邵清将手中的刻本书小心地捧起来,与主人彬彬有礼打个招呼道:“屋内稍暗,请容许在下携至门口,借着天光一观。”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