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狱。可是任凭他如何喊叫,平日里一听到些微动静就过来的宫人此刻却仿佛聋了哑了一般。 偌大的寝宫,依旧只有他和慕卿两人。 慕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十多年来只有温驯和谦恭的眼眸褪去虚伪的假面,余下的只有冷意。 他淡声道:“腊八那日,陛下命臣去慈宁宫,那晚,慈宁宫里也是这样。” “你、你要反了。” 皇帝愤然叫着他的名字,胸中升起的愤怒暴躁连慕卿身上的沉水香也压不住:“慕卿,你不过是天子家奴尔!” 这番喊叫似乎费尽了皇帝的全部力气,他呼呼地喘着气,呼吸声又沉又重,这声音听得慕卿心烦。他掀起锦被,一把捂住皇帝的口鼻,言夏,这些声音便全都消弭了。 皇帝的脸越来越红,将他原本脸上的青灰之色都掩盖了大半。而皇帝的余光能看到,慕卿指间竟然还有银光闪烁。 那是一根银针。 皇帝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锦被下的身体挣扎得也愈发激烈,就在他以为将要被这个奸宦蒙死之时,慕卿松了手。 久违的空气没入口鼻,可是下一瞬,他的头顶一阵刺痛。是慕卿手中的银针,没入了他的头顶。 腊八那晚,也是这样一根银针,没入了太后头顶。 因果报应,不外如是。 这位年轻俊秀的奸宦语调依然温柔:“陛下,臣不盼着你死,您要好好地,同太后一样活着,活到皇长子长成,便可以安眠了。” 那一瞬电光火石间,皇帝忽然想到很多,国朝若要让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登基为帝,定然会使国祚不稳。所以慕卿还要留下他。 但是,和太后一样…… 慕卿显然也知道了皇帝想到了什么,那副五官雕琢得近乎到靡丽的面孔在他面前,忽而轻轻一笑,像吸饱了血肉的红花,肆意舒展着。 他道:“您看,我这阉人也比陛下您更关心江山社稷。” 走出皇帝寝殿,慕卿的衣饰依然整洁,没有一丝褶皱。他远远地就看到有身影过来,杏子的颜色,不是那么鲜亮,可在慕卿眼底,却是一寸一寸发起光来。 “厂臣。”扶欢的面上带了几分着急,“我听闻皇兄昨夜咳血了。” 虽然扶欢现在顶顶不喜欢皇帝,但也知道,若是皇帝此时离世,造成的动荡绝对是不小的,不说内忧,仅仅是之前退敌的胡虏也会蠢蠢欲动。所以她也会焦急。 “积郁于心,这口瘀血吐出来倒是好多了。”慕卿为她解释,“陛下已服过汤药,现在睡了。” 慕卿这样说,看身前身后侍立的宫人,也没有半分焦虑的模样。众人这般平静,也带得她平静下来。 慕卿让开了身,轻声问道:“殿下想进去看看陛下吗?” 皇帝寝殿的门牢牢闭着,殿宇幽深,梁柱高耸。扶欢移开了眼:“陛下既然在安睡,我也不便打扰。” “只是辛苦了厂臣。”她看向慕卿,“皇兄病愈后,定会嘉奖厂臣的。” 慕卿应了,眼中褪去汹涌的野心,换上平和。 “臣不为陛下的嘉奖,为的是自己的本心。” 扶欢想,慕卿坐到如今这个地位,名利于他,已是封无可封了。 他递手向前,眼尾扬笑,曼声对扶欢道:“臣送殿下回去。” 扶欢依言,藏在杏色鸿雁大袖中的手偷偷伸过去,牵住了慕卿的手,有些冰,但没关系,握得久了便会暖了。 慕卿低眉,将扶欢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十指紧扣,全然握紧,他唇畔的笑意也愈加温柔真实了些。 宫城辽阔,这样安静地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仿佛也可以走完一生。 ——完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