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唇色惨白,两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显然这些粗浅的降温手段都没能起到太大作用,这老人的体温还在持续升高。 若是真这么继续升下去,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能撑到现在,怕都要谢这考场中的小吏还算善心,愿意给他们送水。 穆空青想着前世看过的中暑急救的法子,斟酌了片刻,上前开口道:“我家长辈乃是城中女医,我也曾从长辈那儿听过些救急的法子,不知兄台可愿听在下一言?” 穆空青也是不想见人明明有救,却因方法不当而在自己眼前去了,便随意扯了个借口。 那学子已经急红了眼,眼看祖父便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了,身上还烫得吓人,哪儿还顾得上旁的。 听穆空青说有法子,立时便点头应下了,只道若是能保祖父性命,他家必当千恩万谢。若是祖父命中当有此劫,他也绝不怨及旁人。 既如此,穆空青也不多犹豫,便叫他将那薄荷巾撕成几块,分别沾了水,塞进老人的掌心腋下,又令那学子将老人的衣衫敞开,将头肩部垫高,后再用凉水擦浴。 一通忙完,别说是那学子本人了,就是四周帮着扶人、扇风的考生,都是累得大汗淋漓。 好在,这老人家虽然中暑,但平日里应当也是身子骨健壮的。 穆空青把着人的脉搏粗浅计时,觉得心跳并没有过快,这才放下心来,只嘱咐那学子记得,若是薄荷巾热了,便取出再浸一浸凉水,后再放回去。 其实中暑之人要敞开衣衫散暑气,在现下也算是常识。 只是那学子也是一时急昏了头,先前也未曾碰到过中暑晕倒之事,便未能想起这遭,只一心急着给人洒水降温。 这大热天里中暑倒下的人,身上还好生生裹着两件单衣,仅仅依靠凉水敷面降温,怕是真要出事。 只是眼下这法子也只能救一时,若是龙门再不开,恐怕这人便当真是凶多吉少了。 有那心急的正在点人数,好巧不巧此时正只有十九人,实在是叫人心焦。 好在最后一人也没叫他们等太久。 那老人的情况稍平稳些后,第二十人便出现在了龙门前。 所有人都是一派的欣喜,催着衙役尽快开门,好救人性命。 唯有蒋孟柏笑了一声,直言道:“都道你年纪虽小,可学识之广怕是我们私塾中数一数二的。现在看来,不仅学识广博,心性亦是良善。” 穆空青却是在心里叹气。 若是他当真良善,早在一开始便应当教人急救的法子了。 穆空青初来时只是递了快薄荷巾,见那学子自己祖父的性命危在旦夕,还不忘谢旁人援手之情,可见确是知晓感恩,不怨尤旁人的。 再看四周那些应当同他素不相识的考生。 在这大热天里,还有不少人愿意替他祖父挥袖扇风,若非这处的学子都恰巧是那善心之人,便是此人为人处世确实出色,处处都能叫人舒心,叫人甘愿受这一时之累。 对方不是那等胡搅蛮缠之人,这又只是几句话的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必忧心之后会为自己带来烦恼,所以穆空青才会出言相帮。 几句话的事,他都能思量这么多才开口。 若这都称良善,那当真是没天理了。 穆空青对此也觉得无奈。 先前搅进两个皇子的争端里去,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说中间有诸多无可奈何,但到底也是他自己找上的秦家,还因此而自以为聪明。 经了那么大的事,任谁都学会三思而后行了。 现下世情如此,好人不长命也不是白说的,蒋孟柏这一句夸得,叫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蒋孟柏只是随口一句,待出了龙门,便直接同穆空青告辞,去寻自家人了。 穆空青这场考完,除了酷热难耐之外,旁的倒真没什么,因而精神头看着也还不错。 与周勤汇合时,穆空青还有精力同他玩笑,说他这么早便回去了,福伯有没有准备他的午膳。 院试发草案一般是要隔一日的。 穆空青考完之后好生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也未再出门闲逛。 却不想一大早的,周府的门便被敲响了。 也因着这敲门之人,穆空青醒来之后,便从福伯手上接过了三本书。 书是《易经》《尚书》以及《春秋》的印刷本,本身算不得珍贵。 只是里头被抄录的注释,却叫穆空青大吃一惊。 “福伯,你可知这书是何人送来的?” 穆空青也算是熟读五经之人,周家藏书阁中亦有不少名家的注解本。 而穆空青手上的这份,只看注解的精辟程度,便可知绝对是名家手笔。 福伯笑道:“应当也是哪家的下人。言道是为酬谢少爷您昨日援手之情。” 这话一出,穆空青便知,这应当是昨日中暑之人送来的谢礼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