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伏珺许多,将酒壶举起,剩余的酒顷刻饮尽。 “那夜牛女双星同照,此夕上弦孤月重来。” 他望了她一眼,望见了地上已经横倒的空酒壶。“琢石,你怎么将我的酒也喝完了?” 那时他们不过都是半大的孩子,阿翙体弱,受不得暑热。 姑姑为了他,搬离了凤藻宫,在梁宫地势最高,也最清凉的井梧宫中避暑。 他和伏珺在葡萄架下听不见牛郎与织女的私语,便偷偷藏了几壶酒,待到夜半之时,溜到了井梧宫无人的天桥上。 酒壶不敢拿在手中,挂在身上,撞见环佩,当啷作响。 那时如今日一般,一共也就是三壶酒。 伏珺回他,“当年的三壶酒都是我的,说好了我只分一壶给你。” “可是后来我们在天桥上谈天,引来了同样不曾安歇的阿翙,最后剩下的那一壶酒,便都被你饮尽了。” 她轻笑了一下,“怎么那样贪杯,连我的残酒也要讨去。” 阿翙虽然那时身体已经不好,可是玩心还是很重。 偷听到他们商量,夜半时换了小内侍的衣裳到天桥上来,吓得他们拿不稳酒壶,差点摔到了天桥之下。 “就是没有如何醉过,才贪恋醉后的感觉。不过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罢了。” 不贪几杯酒,如何能在心中凝成愁云惨雾,显得自己与旁人不同呢。 伏珺笑了笑,将手中已然空却的酒壶滚到了一旁,“如何,今夜要不要也在天桥之上睡一夜?” 晏既背靠着栏杆,伸直了他的腿,闭上了眼睛。“今夜若是睡在此处,明日醒来,便是满身风雪了。” 酒意上头,会让冰雪消融地更快,而后又在寒夜中凝成冰霜,是连他也抵御不了的寒冷。 “今夜饮多了酒的人是你,琢石,你放心,我会将你带回去的。” 阿翙体弱,日日都在喝药,不能饮酒。她一见阿翙过来,便一口酒也没有再喝。 唯有晏既嬉皮笑脸,故意要拿酒馋他。两壶酒下肚又喝醉,他们将他抛在天桥上睡了一夜。 夏夜炎热,他身强体健,纵睡了一夜,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唯一的大事只是他平日就太惫懒,酒醉之后醒的更晚,第二日清晨被路过的小宫娥发现,直接同娘娘禀报,他们三个都被好好罚了一场。 晏既既然喜欢喝酒,便被罚日日饮酒,大醉了三日。 而她和阿翙将晏既扔在天桥上,天桥离地几十丈,醉酒之人危险,一时不慎,恐有性命之虞,也要罚他们在天桥上睡三日。 只是最后娘娘到底顾惜她是女子,舍不得惩罚她;又顾及阿翙体弱,想要等到他身体便好之后,再这样惩罚他。 “我会自己走回去的。” 在他们都不在之后,她一个人在梁宫中,总是被无边的孤寂包围,不知道在夜深人静之时饮了多少酒。 在一场一场的酒醉之后,她终于做到了她从前做不到的事。她总想要强过与她同龄的世家公子,酒量也如是,只可惜已经太迟了。 那时已经没有人会与她一起饮酒了。 人世所求所愿,总是不能与己身相配。 “我总想起来我还没有和阿翙一起接受娘娘的惩罚,一望见相似的天桥,便会望见那一夜的阿翙,眉目依旧。” 她好像是又落了泪,泪眼朦胧间,看着阿翙穿着小内侍的衣服,压着笑意佯装正经朝着他们走过来。 “在井梧宫中最远最远,也只能望见宫墙,望不见长安城墙,更望不见长城十三关。” 数年之前的这个问题,是阿翙问的。 他趴在栏杆之上,望着远处的宫墙,“仙人站在天上望向人间,能看见什么?能看见我们日日都能看见的宫墙么?” 他们在井梧宫中,能望见最遥远的地方,也只是正阳门城墙而已。 由上至下,一片黄设设鎏金瓦。 那时晏既答他,“仙人不仅能看见宫墙,还能看见万里城关,望见夜晚时连成长龙的灯火。” “他们离我们太遥远了,看着我们行动,便如看蚂蚁一样。” 他年少气盛,豪言壮语,“仙人见我渺茫,可我才是天地之主。阿翙,将来你为梁朝之主,我会为你守卫好每一座城池的。” 守好每一座城池,言犹在耳。如今却要将所有的城墙推翻重砌。 阿翙在生时走不出宫墙,看不见万里城关,如今已魂归天际。 遥觇尘世,拂开空濛香雾,万里城关也渺小,能不能看见更渺小的,今夜在思念他的人。 一片明河横亘在天桥之上,酒壶忽而骨碌碌地滚动起来,夹带着风雪,滚动到了她手边。 或许已经是阿翙来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