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不能见光,不能出现在任何人的眼睛里。 他不想害了她,她也如是,只能同心而离居,各自安好而已。 在那之后,他也并没有辞去礼部的差事,而是顺从地接受,做着一切他应当做的事。 他并不想要为梁帝做事,不想和从前一般,去实现他治国安民的心愿,因为他觉得并不值得。 而礼部所做的事,大抵也都脱离了这个范畴,于他而言才是正正好。 更重要的事,如今各部人丁皆凋敝,纵然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可以时常进宫去。 并不总是能遇见她的,即便遇见,也不过是远远的一瞥,而后就各自散去。他永远都站在远处,在心里参与着她的喜怒哀乐。 他见证着她一路从低位妃嫔,升到几乎是六宫之主的德妃。他记得他去向梁帝请旨的那一日,贵、淑、德、贤,是他自己挑了德妃的位份。 谁都知道,梁帝应当不会再立皇后了。 而他的后宫至尊之位,又曾经为一个封号为“德妃”的女人占据了许久。 她比她更年轻,更美丽,家族也更足以成为她的靠山,从此之后,她就不必再战战兢兢地面对其他的女人了。 他应当为她高兴的,尽管他不知道,她自己究竟高不高兴。 他参与了她每一次的册封礼,每一次她也都是神情肃穆,如同一个教养最好,最知礼仪的淑女,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那时他还以为,只要薛郡不曾被敌军所攻占,她的人生无论如何,都是会一直顺遂下去的。 可是后来会稽郡也陷落了,那个与她长的十足相似的女人重新回到了梁帝身边,她的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从他和父亲在殿上被那个女人为难,她为了保护他,开口为他们求情开始,她的人生就一直在飞速地走着下坡路。 直到他们又不得不一路同行。 他们是彼此相爱着的,可是每一次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人生最失意的时候。 彼此的眼神,眼中的理解与同样的哀伤,是这浩渺天地之中唯一的一点慰藉。 没有人想到要逃,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逃不开的。也从来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幸福自私地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 这一次,该要他来保护她了。 他没有办法看着她去死,叛军不会对她心存必杀之意,她只会死在他父亲手里,死于他的利用。 当他独自从江乘城中纵马离开,往晏既的大营走的时候,他脑海之中全都是那一片瑰丽的夕阳。 他从前读书,读“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读“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他从来都知道,那一片瑰丽之后,预见的是黑暗,是夜晚,是不够美好的事。 那时那一片夕阳于他而言,却是“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永远都忘不了。 他知道他这样单枪匹马地朝着敌军的营帐走过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数里之外,一支冷箭要了他的性命。 意味着他会被士兵抓起来,随意地处置;或者就算是他能够见到晏既,他也未必会相信他的。 他凭什么相信他呢?他可是蔺士中的儿子,是背信弃义,连自己怀孕的女儿都要利用的小人之子。 晏氏的士兵都是精锐,就算在夜色之中,他果然也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值守的士兵用弓箭对准了他,他从马上跃了下来,停留在原地,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很快便有一个少年从营地之中走出来见他了,下巴上有没清理干净的胡茬,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比他还要憔悴。 他一下子就知道他是谁了。 没有太多的时间能用来寒暄,只要知道彼此的身份,知道他是为救人而来,而非害人,便已经足够了。 听着营帐之中刑炽的话语,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见到晏既了。 见到那个,他本该在许多年之前就认识的,矜贵的长安少年。 他们有很多共同的,分别的回忆,都是想要为早已经逝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为知己,为挚爱之人,也为了这些无辜,不必牺牲的士兵。 但为君故,他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