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已经不存在峰顶了。 朝周峰不是学生住宿的地方,峰顶尖而陡峭,而此时却被削平了,成了一个平台,似乎又挖了一个深潭,岩浆从潭中满溢,顺着山势往下流淌,带去瘴气、烈火,凝结后形成骨刺。 谢长明为自己结了个法印,穿过火墙,继续往上走。 峰顶的深潭中间有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面站了一个人。 从谢长明这个角度望去,能看到一张侧脸。 是盛流玉。 他的身边满是燃烧的火焰,本该是很热烈的颜色,却显得灰蒙蒙的。 可能魔界的东西就是这样的。 谢长明又往上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了些。 盛流玉笔直地站在那,手持一把半人高的银白色巨弓,弓身上铭刻着九道归一驱魔诀,以朱砂重绘,留下的痕迹就像是流动的鲜血。 这把弓叫作翠沉山,据说是翠沉真人在道侣被魔族杀害后,剖开后背,取出脊骨打造而成的驱魔弓。在他死后,这把弓就留给了后人。 在上一世的追杀中,谢长明曾见识过这把弓,并不能杀死他。与现在不大一样,记忆里的翠沉山上并没有朱砂的痕迹。 盛流玉弯下腰,从身旁拾起一根碧色翎羽,与上次见过的尾羽差不多长。 谢长明差不多猜到他要做什么了。被削平的峰顶,盛满岩浆的深潭是阵法的阵眼。 而长明鸟是神鸟,天性就是驱魔斩邪。以他的幻术幻化出的翠沉山为弓,以他的翎羽为箭,以他的血为破魔的咒术。 盛流玉要以己身为弓、为箭、为咒术,打碎掉这一切。 而朝周峰陷落的速度减缓,应当是已经打碎了另一座峰顶的阵眼。 谢长明想要再上前,却被盛流玉事先布下的阵法拦住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阵法,即使是盛流玉这样连阵法通识都不太明白的小聋瞎也能用得出来,因为只需要将无名指的血滴满需要保护的地方,与心口相连,就可以以浑身灵力抵御外来者的侵入。 但一般人很少用这个阵法。一是用完后修为倒退,心口巨震,需要长时间的修养。二来是如果阵法一旦被破,则阵毁身灭。 谢长明也被拦在了外面。 盛流玉举起手,宽袖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臂,熟练地将羽管刺入青色的筋脉,其间漂亮的眉眼一直是紧皱的,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他一直是那种很怕痛的体质,偷果子的时候被捏红了脸,当时为了脸面不说。事隔几天后都要装作偶然提起,暗示谢长明要对自己道歉。 汲取了一管的血后,盛流玉麻利地将羽管拔出,搭到弓上,缓缓拉开。 他从脖颈到背脊都绷得很紧,像是拉满了的弓,处于最脆弱的时候,不能再多用丝毫力气,要被很小心地对待,否则就会被拉断。 谢长明第一次看到小长明鸟睁开眼,他的眼瞳是金红的,与魔界四处丛生的火焰相比,他的双眼像是燃烧的烈火,睫毛微微翘起,在眼睑下落下一片青灰的阴影,又很柔软可爱。 但盛流玉的目光似乎可以穿过一般人难以接近的浓雾与瘴气,看到另一座山峰的峰顶。 他松开手,金石泠泠声骤然响起,翎羽携破天之势,划出一道流光,飞入一旁的上始峰。 像是有一阵巨响,却又被淹没,最后只有很沉闷的一声。 有什么碎裂了。 谢长明终于明白许先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他是个小聋瞎,小病秧子,也是神鸟。 盛流玉身旁还剩一根翎羽,应当还有最后一箭,他却已到了筋疲力竭之时,不自觉地松开手,翠沉山在落入岩浆里之前消散在了世间。 与此同时,阵法也失效,谢长明终于走了进来。 他抱起了盛流玉。 这只小长明鸟并不比那根尾羽重多少,他很轻,只是一个才出生不久的幼崽。 谢长明看着他。 盛流玉闭着眼,脸颊苍白,微微抿唇,露出很温顺又有些可怜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会让谢长明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想法。 是他没有好好保护这只幼崽。 可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约定并没有这一条。 谢长明不再想这些了。 他看到不远处坐着一只黑猫,浑身漆黑,油光水滑的,没有一根杂毛。 那猫也歪着脑袋看着他。 它有一对鸳鸯眼,一只金色,另一只是漆黑的,就像是进入前遇到的那只双瞳。 谢长明怀里抱着盛流玉,却随时准备抽刀。 他问:“是你吗?” 那猫没有回答,摇了摇尾巴,转身跳入了深潭中,消失得无影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