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要保国公府, 这是撑着太子的手杖。所以尽管长春宫早慌了, 也知道国公府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是——陛下动作快得很,国公府的根基——毁了。 十月初的天, 养心殿里却已经放了火盆。徐士行一进去就被铺面的夹杂着海棠花香的暖气扑了一脸,只看到永泰帝披着外衣握着笔写字,炕桌对面的谢嘉仪盘腿坐着,一手翻着书册, 一手捏着炕桌上的点心慢慢吃着。 “太子为什么来?”徐士行行礼后,永泰帝不给他任何说别的话的机会, 单刀直入地问。 徐士行被催得急, 没能仔细打听御书房的情况, 只知国公府老太太离开了, 却不知谢嘉仪还在。此时被永泰帝直直问来意, 竟然一时间塞住,不自觉先看了谢嘉仪一眼。 对方也抬起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更让徐士行把一路上盘算了半天的说辞都噎住了, 张了张口, 竟然没说出话来。 一向镇定的太子殿下,脑子里此时乱成一团。他发现, 自己要说的话, 竟然变得如此艰难。 “太子?”永泰帝又催了一声。 “儿臣, 儿臣为两淮地区灾情而来。”徐士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换了话头, 救人如救火, 鸣佩不能死。 “这个,你有心了。朕已经安排好了救灾的人。”说到这里永泰帝似乎有了说话的兴致:“此次多亏坤仪,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坤仪果然是我大胤福星!果然是天佑我大胤!”话题陡然一转,永泰帝变了脸色:“两淮王家挪银的事儿,英国公府只道是族人大胆,他们一无所知。”说到这里,永泰帝笑了: “朕是看在太子的份上,姑且信了他们一无所知。只夺了他们世袭罔替的资格,太子——没有异议吧?” 原来就在刚刚,永泰帝下旨,英国公府的爵位从下一代开始降等袭爵。也就是说等到老英国公一死,英国公世子继位,这国公府就变成侯爵府了。 太子缓缓叩头,“儿臣无异议。” “很好,两淮地区十几万受灾民众,朕不能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说到这里永泰帝又道:“至于那个——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什么义婢,竟是你东宫的人吗?这样媚上祸主的,你竟还能容她活着?” 永泰帝显然知道的更多,说到这人他盯着太子反应,慢吞吞道:“朕已经着人去拿了,到时候交大理寺定罪,什么义婢,不过一个背主的奴婢,竟还敢踩着我皇家郡主博名声,实在是好大的胆子。朕竟然听说这次的事情,祸端也在这么个奴婢?实在该死。” 君王都说她该死,她就是不该死也该死。 谢嘉仪就见徐士行再次跪下叩头,“儿臣请父皇开恩,饶此女一命。” 谢嘉仪眼睛都没眨一下,她看到人前清高矜傲的东宫太子的头叩在御书房水磨青砖上。 永泰帝看着太子,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平静却又意味深长,“朕说她该死,太子求她不死?” 徐士行的手死死抠在水磨青砖的地缝里,他觉得此时的御书房如此安静,静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他不用抬头,都能看到谢嘉仪的样子,她的眼睛乌溜溜的,澄澈干净,好像一汪水,有时候却不见底。 太子再次叩头,谢嘉仪只能看到他肩上两团金线绣的四爪团龙慢慢低下去,低下去。她听到徐士行的声音缓慢而坚定: “儿臣心悦此女,请求陛下开恩。” 永泰帝的声音依然听不出喜怒:“这是太子看上的人?” 徐士行默了默,回:“是。”清冷的声音落在水磨砖上,他觉得声音好似都会摔碎似的。他的手拼命地想抠进地缝,用力得指尖都要抠破了,却并不觉得疼。 “太子什么时候看上的?不过一个奴婢,朕到时候再给你挑好的就是了。”永泰帝慢悠悠又问,随后来了这样一句。 喜公公看了一眼陛下,又看了一眼郡主。 永泰帝只盯着太子,郡主却收回了落在太子身上的视线,慢慢拈起一块海棠糕,放进了嘴里,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徐士行再次默了一会儿,才回道:“儿臣早些年就心悦此女,请陛下开恩。” “早些年是多早?”永泰帝似乎纯粹是好奇,可每一句问出来都让徐士行的手扣得更紧,“朕听说,五年前是你把这个奴婢送到郡主身边的?是那之后的事儿,还是之前?” 这一次跪在下面的太子许久都没有答话。 永泰帝不说话。 徐士行最终答道:“是——那时。”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