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里落针可闻,德妃和柳嬷嬷都惊住了,用一种惊骇怪异的眼神看向徐士行,太子莫不是发疯了不成? 太子一向孝顺顺从,从未用这样冲的口气跟娘娘说过话。甚至,太子话都少得很,不问到他头上,他从不开口说话。所以突然一句话顶出来的徐士行,让两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都愣住了。 德妃先是惊,待听明白儿子话中意思又是一怒,这是——顶撞自己!说什么不能抗旨,先帝还赐国公府世袭罔替呢,到了陛下这里还不是降等袭爵!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自然是说了算的人说得准。 她死死看向儿子:“你莫不是忘了——” 徐士行闻言特别想笑,他没忘,他就是记住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让他——,徐士行闭了闭眼,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他慢慢松开了。 截断了德妃的话:“儿臣从不曾忘,母妃也不必每次都提。一命换一命,还不够报答救命之恩?莫非还得儿臣把自己这条命还给她不成!”是了,还不清,张府上下多少口来着,他哪里还得清呢。 德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太子,不觉怔住了,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再次被一向孝顺的儿子顶撞了,想到这些年为了他付出的,想到姐姐死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想到那些年自己风里雨里为他的筹谋! 她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张家为了你付出多少!是只瑾瑜一个救命之恩吗?母妃不必再一次次提起,招你厌烦!张家满门为了你的太子之位死了个干净,瑾瑜当年为了救你,没能来得及拉自己弟弟一把——你好呀,这样有良心的话都说得出来!当年你姨母咽气前,把女儿托付给你,你答应的话该不会自己都忘了吧?好呀,我到底是养出个有良心的好儿子!”说着捂着胸口直喘。 德妃的眼泪下来了。 柳嬷嬷也跟着直掉眼泪,娘娘长娘娘短的叫着,嘴里只说着:“娘娘这些年落下一身的病,太子且顺着些吧,您要是都不体谅娘娘,娘娘怎么活得下去呀!娘娘苦啊,殿下!”.....长春宫一时间乱成一片。 待到德妃靠着坐塌缓过气来,太子殿下已经在前面跪下了。 德妃冷声道:“你也不用跪,你今天能忘了张家的牺牲,赶明儿你是不是连我们娘几个的——都忘了!” “儿子,你有多少天忘了浇树了。” 德妃话里的人让始终白杨一样腰背挺直白的徐士行,微不可查颤了一下,又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窒息,走不出去,永远走不出去。 他的腰背明明还是挺直的,却又好似彻底塌了下去。 太子重重磕头,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清冷和自制:“儿臣不敢。” 待他走出长春宫,夜幕已经降临。 他往下扯了扯自己团龙袍里面露出的白色中单,用力透了口气,却没有用。他站定,慢慢地,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把自己的衣领拉扯平整,看上去又是那个衣冠整肃、永远不乱、无坚不摧的太子殿下。 他也不骑马,也不坐轿,只是默默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回头问高升:“郡主,来东宫了吗?” 问得高升都愣了,郡主久不来东宫了,他不知道殿下为何突然有这一问。 徐士行笑了笑,继续孤身一人往前走着。 身后只有高升和何胜跟着。 高升听到殿下说了句什么,却没听清,正想紧上一步看看殿下有什么吩咐,却被旁边何胜拉了拉。 何胜听清了,殿下说的是: “是了,她不会再来了。” 第54章 养心殿书房里, 永泰帝疲倦地合上了折子,喜公公见机忙收拾了炕桌,把一杯养生茶端上来, 笑道:“这可是郡主特特讨来的方子, 陛下可不能不喝的。” 一闻到鼻尖茶味儿, 永泰帝瘦削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她呀,连河道都替朕修起来了, 真的长大了。” “可不是?奴才现还后怕着呢,要不是郡主,这次可真是——” 永泰帝慢慢喝了两口:“要乱了,朕也是越看南边的折子越惊心。”早他还以为是下面有人摸对了圣心, 把郡主的功劳往大里说。可后来随着南边消息不断传过来,生生看得永泰帝惊出一身冷汗。 “郡主功劳已经如此之大了, 陛下怎么还答应了郡主去救灾呢?”喜公公看陛下这会儿愿意说话, 多问了句。 “父母之爱子, 为之计长远。哎我这个给人当舅舅的亦如是。”永泰帝感叹了句。坤仪不仅需要有记住她的百姓, 还需要有熟悉她的官员。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