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珠不知是否还在梦中,睫梢轻颤,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那张脸。 冰冰的,给不了她人间的温暖。 她的神情更为茫然,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左右顾盼,发现自己在青鸢殿中,身上也还是昨日的衣衫。 “殿下。”头顶的覆影忽然放大,一道沙哑至极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是不是做了梦?” 梅鹤庭双臂撑在她身侧,几缕发丝不修边幅的垂下,眼睛红得像整夜没睡。 那双眼里蕴着若有似无的水泽,似两粒冰凉的墨色琉璃,一瞬不瞬凝视她。 宣明珠瞬间清醒过来,忍着头疼,皱眉起身。 那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捏,她心尖悸麻,又无力地跌回枕头里。 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腕被他捏在掌心。 她手腕的列缺穴旁有一处软肉,一按便会酥痒,这小小不言的隐秘,原是从前的帷中戏事,不成想被他用作此处。 “梅氏子!” 长公主宿醉后一向有些起床脾气,近年间不纵饮,消匿在性情深处,此刻新怒旧火全数勾了出来。她纳罕下属如何当的差事,恼道: “昨日的话可有何听不明白的?大家好聚好散便罢,别让我说出那个字。” 冰冷冷的声线,混着饮酒后的低靡,犹如生了茧的指尖,漫不经心拨过那根最粗的琵琶老弦。 梅鹤庭凸出的喉结滚动,目光凝于她眉间的痣,又落在雪白的颈,鼻息洒落,“梨树下,为宝鸦埋了两坛玉楼春?” 宣明珠轻拧眉心,“你如何知道?” 难不成她做梦时,不小心说了醉话出来?这些且不重要,她眼下只想去沐浴清理掉身上的酒味,没心情与梅鹤庭重温旧梦。 她向外唤人:“泓儿,澄……” 男人猝然俯身抱住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大恸。 竟然如他猜想的一样,他进入了她的梦。 梦里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他不曾知晓的,独属于宣明珠的过往。 记得成亲伊始,宣明珠也曾喜欢对他讲各种皇室旧闻,但他次次以外臣不当详知宫闱事为由,打断了她的谈兴。 一次两次,她神色悻悻,三番五次后,她便什么都不说了。 所以他不知她曾跪佛,曾哭桃,曾有一个时刻,害怕无助如斯。 却无法向他人求助,只能蹲身抱紧自己小小的身躯。 梦里的他,只能身不自主站在她的背后眼睁睁看着,做不到上前给她一点安慰。 在她的梦里,他只是个看客。 梅鹤庭眼睁睁看着女子跳入池水,无论如何也拔不动腿、喊不出声,猛然惊醒,庆幸过后方觉心脏受了一场凌迟。 怪不得她会一反常态地与他置气。 “对不起。”梅鹤庭眼里写满歉疚,“臣有错。” 宣明珠耐心告罄,抬起一脚蹬在他身上。 梅鹤庭喉结微仰,闷哼出声。 这一脚气急之下没挑地方,不偏不倚踩在那一处。 两人同时一默。 宣明珠并非故意为之,恼火之下,偏就不让步了,直视着梅鹤庭那双永远清冷如雪的眼睛。 正值清晨,血气方刚。 美人眼波如井,只是无情戏弄。 以宣明珠对他的了解,他若要脸皮,这时便该斥一声“有辱斯文”,甩袖愤然离去了。 梅鹤庭面上仍旧一派禁欲清霜之色,薄唇抿起,眸底的暗芒渐炙。 一寸寸沉下身子。 “梅氏子,”宣明珠神色漠然,讥嘲的眼里没有一丝情意,“可还知道这是何处,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是他说的,在先人寝宫不可胡来,他自己怎么会忘了呢? “殿下昨日之言,臣不赞同,不能算数——” 宣明珠猝然一动,梅鹤庭溢出一声闷哼,眉心蹙紧。 迫切地想做点什么,将脑海中女子决然投水的画面忘掉,想捉她的手代替那……梅鹤庭从不如此的,他历来自矜,从不会像这样方寸大乱。 往常,每回都是宣明珠主动,只要她向他耳朵里吹一口气,或抱一抱他的腰,他便知她的暗示,任由她缠绵上来,顺理成章。 内心涌出对自己纵情声色的谴责,身体却想堕落更深。 “不管在何处……”他目光深沉压抑,藏不住的话顺着心罅流淌出来,“不管在何处,殿下都是我的妻。” 宣明珠瞥他一眼,“真是酒喝多了,想吐。” 那片身形灵巧地钻出他的禁锢,如瀑青丝洒落胸前,高喊:“迎宵进来!” 梅鹤庭身心怅然有失,听见帘帐外响起步履声,急忙起身理好衣襟,微带狼狈。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