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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56节


    梅长生用干爽的布巾拭着指头,抹唇淡讽,“门下省的长官,大晋半个宰相,偏偏是叛王的儿孙亲家。”

    纵使这位江阁老真不知情,是被宣戬算计入套,也讲不上什么清白不清白的了,这会子不老实实猫在家里祈盼陛下怜功恤老,非往枪尖上撞,莫非是以为陛下年轻,忘了这些年被他驳谏的革故政策了?

    姜瑾问:“难道江琮还打算以退为进,想借此保住他阁老的位置?”

    梅长生微笑摇头。

    男人凌锐的剑眉下却生着两扇纤密的睫毛,交织成清雅无害模样。

    “大抵是想通了幕后给陛下出策的人是谁,还想着,诛一诛我的心吧。”

    *

    洛阳,紫微宫。

    江阁老六旬年纪,在含元殿外从黎明开宫门起一直跪到正晌午,体力不支晕过去一遭,终于换来陛下召见一面。

    他被抬进殿中时,受暑的脸上透着一片土白。皇帝坐在御案后,于心不忍,赐了座。

    可江琮未领恩,待匀缓过一口气,又扑通跪在皇帝面前,颤巍巍揖着白袷袖进言:

    “陛下对待宗亲使用雷霆手段,臣牵扯在其中,不敢为楚王、为自己开脱分毫。然陛下欲借此番风波整顿内阁,臣虽戋芥待罪之身,受先祖先帝托付社稷,不敢不上谏——”

    江阁老正待一鼓作气说下去,宣长赐拇指的翡玉板指扣了下黄梨案,懒洋洋打断道:

    “行了,阁老的意思,这三年朕已听得很明白,无非认为裁冗改赋的新政操之过急,不是时候。然阁老保不准的事,朕自有能臣可用,阁老到了致仕的年龄,挂仗养老去岂不太平,这内阁没了江琮,朕想,它也不会不转。”

    皇帝知道江家的女儿嫁了楚光王的嫡孙,亦即那位想跟他掰一掰手腕子的宣含弼。

    宣含弼随父祖一杯毒酒见列祖去了,江氏本不在赐死之列,亦自尽殉节,他体谅江阁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愿求全责备。

    江琮却狰容力争:“陛下三思!老臣知晓,上京变动背后是梅长生为陛下谋划,陛下亦器重此子。然而陛下可否想过,此子年纪轻轻心志深沉,一味奉承陛下施行新政,究竟是为国奉公还是为己邀名?

    “陛下褫除老臣,大力起用新秀,是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臣谪不足惜,死不足惜,只请求陛下细察梅长生其人才德——江琮之昨日,乃梅长生之今日,臣之今日,便是他之明日啊陛下!待日后他权倾朝野……”

    “够了!”

    皇帝忿然作色,年轻的双目直视下首情绪激动的三朝老臣,“江阁老,你扪心,是否从朕登基开始,你便打心底里,只认为朕至多为守成之主,而不能成就中兴之业?”

    所以才有了那一封封回驳的谏书,永远说时机不成熟,永远觉得他是那个十四岁御极的太子,不会长大。

    江琮闻言如遭雷霹,身子晃了一晃,软泥一般瘫在细墁莲砖上。

    这诛心之疑,原来才是皇帝打定主意定要削他官职的原因。

    皇帝自省一时失人君之态了,略显轻疲地挥挥手,江琮怎么抬进来的,又怎么被抬了出去。

    只不过避免碍皇上的眼,这回一径送出了皇宫。

    待政殿内重新安静,宣长赐轻吐一气,从黄梨桌屉中取出梅鹤庭的最后一个锦囊。

    看着上面风骨遒劲的六个字,皇帝馨馨然轻笑。

    那人是他的少傅,曾是他的姑父,如今是他的爱卿。宣长赐当然信任他,因为,他已经将自身最大的软肋告诉他了啊。

    “镇国大长公主。”

    *

    大局定了,梅长生对上京传回的消息变得不甚在意。

    哪怕听闻江琮告病致仕也无反应,只问m.dd-ne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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