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绕绕的指纹被从中划开,留了一纸血与泪的控诉。 李刚坐在一张毫无结构美的办公桌后面,咗了口烟,又灌了口茶,末尾还咂咂嘴,他不说话,像诗人一样看着头顶一把吊扇,像被什么意识形态附了体。而边上的小警察已经很不耐烦,他不停地说劝说,内容只有一句:贾律师,你配合我们一下,我们也是工作。我说那你就好好工作,先调查清楚再来问我。他终于丧失耐心,撕开脸皮猛拍桌子大吼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你不要以为负隅顽抗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末了还加了句威胁:像你这样的律师我们一年要办上好几打,个个油腔滑调……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他朝身旁看一眼,正看见李刚皱着眉头咳了一声。 我没说话,心里默默盘算,想自己不能开口,还太早。大概是我的不配合又惹他多增几分不满,连那灯泡都似乎亮了几千瓦,笔直地射在我脸上,四处一片白茫茫。我只能低下头,避开光亮,忽而听见李刚神游回来,问了一句:“抽烟吗?”烟瘾恰好被勾上来,我正要点头,却见那黄白色的细长条已经飞来,赶紧伸手去接。 “烟不好,你抽的惯吗?”他问道。我说不讲究那么多,有什么抽什么。这小子走过来给我点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话:“臣哥,我也学过法律。”我有些错愕,却不知他什么意思,正抬头看他,他转头对他那同事说:“让他见完律师再审吧,今天先这样。”那人不明所以,很是愣了一会儿,想问些什么,但也极想逃离这拉锯战,几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收拾了东西,继而摊开一脸的放松。李刚又看向我:“今晚就委屈你待这凑合一下了。”我没说话,他又想起什么:“嫌不嫌冷?”我说夜里要冷的吧,你要不照顾照顾我。他点点头,说没问题,应该的,随手便打开了电暖气片。 我刚想说声谢谢,没想到他却转身过来将我的双手拧到背后,继而铐在了暖气片上。“好好想想吧臣哥。”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说这话时有一股平淡无奇的阴冷,“其实也没多大事,硬扛反而吃亏。年底了,大家都没耐心,理解万岁吧。” 我被铐成这副难堪至极的样子,实在是吃尽了苦头。那个高度使我膝盖刚刚好能弯下一些,却又无法真正地蹲下,小腿不停地哆嗦;另一方面,站直也是不可能的,手指总是有意无意贴上滚烫的暖气片,那一触就犹如接电,痛不堪忍,苦不堪言。漫漫长夜,每一秒都是折磨,我无事可做,注意力只能集中于这痛苦之上,这样的精神状态反而使痛苦又深了几分。 李刚是何茜的表哥,曾经求我办过事,一来二去我跟他也算熟悉。先前他还在派出所里上班的时候,总是对我客气,追在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臣哥的喊,如今进了市局,便修炼出党政机关的千年神技:脸上层层叠叠,似有无数张面孔。以前我只觉得这人一股市井气,竟稀里糊涂当了警察,好人虽然谈不上,但做坏事的胆量也绝没有,即使前几日关我进精神病院,也还相信他无恶意,不过奉旨行事,谁知今天这一铐,竟铐出种全新的价值观来。 我不断地问自己:这世上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全都乱成一锅粥。张张面孔,声声兄弟,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人是个角,但每个人都有着无关紧要的剧情,而我的,大概是一部自己毁了自己的无头案,临了了仍旧稀里糊涂,不知来往。 漫长的煎熬即将到达生理极限,如果说有什么支撑了我这一夜的话,那一定是幼时和我爸对抗而生的自尊心。我这十年来,靠着无耻下作换了些许行业地位与灰色收入,到头来这原始的自尊却毁了一切:我竟然奢望起那“站着”的体面来。 一只脚从后面踩在我小腿肚上,手铐的拉力一空,我就势栽倒在地,有差不多十分钟都无法动弹,之后又开始不自由主地抽搐,狼狈不堪。 “辛苦你了小贾。”有人在我身边说,那声音不陌生,“聊聊吧。” 我定了定神,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费尽力气才歪歪扭扭地坐在面前的椅子上,并一刻不敢松懈地攥住把手,否则定会像高位截瘫的病人一样滑落在地。 “聊吧。”我说。 “两件事。”那人亮出两根形似甜不辣的粗短手指,“一件往事,一件将来事,你想先聊哪个?” 我深深地对上他的眼神,十二分温柔地说:“其实吧,但凡不是身后事,都有得聊。” 毕柯当年有个小师妹叫韩元,苦追他好几年都未修成正果,曾经发誓这辈子非斯人不嫁,结果转脸便躲进了中院院长陆长明的小红楼里,愉快地当起二奶,这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