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阿箬瞧见摆桌的夹缝里有一根塞在角落的小挂饰挂出了一截穗子,朱红色的穗子经过日晒风吹颜色已经暗淡了,她拈起一根慢慢往外抽,上头坠着一个桃胶制成的琥珀枫叶便挂了下来。 这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就连用的红绳也是最普通的,只是阿箬在看见琥珀枫叶上红绳打的结时,心下一紧,手指松开的瞬间,那根穗子便掉在地上。 褪色的红线绑出了个漂亮的月亮结,弯弯的红月上每一处绳子的转角她都分外熟悉,与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隋云旨瞧出了阿箬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连忙上前问道: “阿箬姑娘,你没事吧?” 阿箬摇了摇头,她弯腰捡起那根挂了琥珀枫叶的穗子,抓在手里只觉得手心都变得滚烫了起来,捏了又捏,没给放回去。 周围摆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瞧见他们这边三个年轻人,男俊女俏的,难免多瞥了几眼。 “你们想买他们家的东西啊?那要过两日再来咯。”隔壁摊位的大婶瞧着有些富态,说话时脸上挂着温柔笑意:“她家儿子昨个儿给山上的树除虫去了,往年去都得三五天才能回来呢,因担心老母一人在家没吃没喝没人照应的,故而带她一道走了。” 阿箬闻言,点头道谢。 她本想问大婶可知这母子二人上山给树除虫,去的是哪座山,可话到了嘴边,手心里月亮结的穗子又硌得难受,她还是将那句疑问吞下,心道左右不过三两日,是或不是,到时候便知道了。 阿箬原打算速速解决了岁雨寨的人,好趁着季节未过,满山枫叶还未落完,陪着寒熄一道爬湘水镇外的枫林山,如今还是在湘水镇里找了家客栈暂且歇下了。 赶路一天一夜,阿箬已有些困倦,到了房间为寒熄倒上一杯清茶,阿箬便侧躺在软榻上小憩。 自从寒熄有了躯体之后,阿箬便很少梦到过去了,她重新见到了寒熄,知晓自己离将一切孽债还清已是不远,对未来还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的。正因如此,暗黑的过往便只成了回忆,不再日日夜夜入梦扰她心绪。 这一次白日沉眠,阿箬却又回到了岁雨寨分崩离析前的时光里。 月亮结,是何时雨自创的。 阿箬与何时雨都是何桑爷爷捡来的孩子,何桑爷爷曾有过孩子,但在战争与流离中痛失了所有亲人,他对所有孩童都抱有极大的善意,想要让那些孩子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所以逃难的过程中,他救过两个小孩儿,一个是阿箬,一个便是何时雨。 若要问阿箬和何时雨认识何桑爷爷的时间,阿箬更在前,她被何桑爷爷捡到时只有三岁,刚会说几句话,险些就要死在流民奔走的脚下。 阿箬跟着何桑爷爷后的半年,又认识了何时雨。 与其说何时雨是被何桑爷爷救的,倒不如说他是被阿箬捡回去的。 那时城中已有人吃人的例子,凡是病倒了的不论老幼最后都会化作他人餐食。阿箬从小便见过人肉下锅煮沸的模样,即便何桑爷爷每每捂住她的眼,也逃不过他们身处于炼狱,怎能捂着眼睛便看不见恶鬼? 何时雨原是那座城里的人,相较于阿箬的懵懂,他年长阿箬五岁,已知晓死亡的代价。他能感受到身体的难受,不是饿,而是痛,他知道他死了之后一定会被人扔进火堆或铁锅里分食,所以偷偷摸摸离开了那座城。 何桑爷爷也不愿再和阿箬留在那座城里,于是他们离开了可以暂时避风度过寒冬的楼房。 出了城再行十几里路,阿箬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何时雨,他离死只差一步。 当时有乌鸦落在何时雨的头顶啄着他的发,阿箬以为他是个死人了,心里有些可怜他死了也不安生,便将那几只乌鸦赶走,凑近去看才发现当时的何时雨眉头紧蹙,人还活着。 “爷爷!”年仅三岁的阿箬站直了身体踮着脚,对远处以雪化水的何桑拼命挥手。 何时雨也是那时睁开了眼,他半张脸埋在了雪里,仅有半张脸露出的眼睛能瞧见,身上穿着补丁小袄的小丫头冻红了脸蛋,对着何桑大喊“救命”。 何时雨如此走运,他获救了,也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离开过何桑和阿箬。 他知道若无阿箬,他早就死在了冰天雪地之中,不被人分食也被那些乌鸦吃掉。他对阿箬很感激,总是纵容着阿箬调皮,若说阿箬当年那般在死人堆里长出来的天真烂漫有一半源于何桑的教导,那至少也有一半源于何时雨的宠溺。 春来花开,何时雨的病情好转,他将三岁的阿箬扛在自己肩头,一根枯萎的竹枝头上插着只断了翅膀的黑皮白点天牛,天牛挥动着半截翅膀嗡嗡直响,阿箬便高举自己的手道:“飞呀,飞呀!” 她喊飞呀,何时雨便抓紧她的小腿跑得飞快。 何桑背着药篓跟在二人身后,叮嘱一句:“慢些。”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