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这一生相伴”究竟是何意。 这世间的轮回转世,都是从一个魂魄的消亡化作另一个魂魄的开始,转世后或改身份阶层,或改性别善恶,不论轮回几世,魂魄里都会带有曾经经历过的那一世的某些印记。 若上一世有某些事影响甚广,记忆深刻,或许在这一世便会梦到。 喜好的食物,戒不掉的习惯,还有……忘不掉的人。 风越来越冷了,圆月隐匿于薄云里,阿箬垂下头慢慢朝小屋走去。 她回去的途中看见了住在柴房旁小客房里的隋云旨,他有些傻愣地站在门边靠着门框,在见到阿箬时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又眨了眨眼,似是反应过来什么,轻唤一声:“阿箬姑娘……” 阿箬瞥他,问:“你都听到了?” 隋云旨不禁点头,他听到了,饥荒、神明、吃人、不死不灭、轮回,每一点都是他过去不曾相信,嗤笑而过的。在他接受自己亲生母亲是蛇妖,接受阿箬死不掉这两件事后,便也渐渐接受藏于世间的其他妖灵鬼怪,可隋云旨还是没料到,这世上居然真的有神。 他的视线落在阿箬的脸上,瞧着那张仅有十六岁左右的少女面容,她不算倾国倾城,可气质沉稳清冷,相貌也是极好看的。这样好看的人,长了一双十分无辜又单纯的鹿眼,这样好看的人……也曾吃过神明的血肉。 “害怕?”阿箬见他往后退那小半步,直戳他的心思。 隋云旨的心头猛跳了两下,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头脑一热便脱口而出:“我才不怕。” “不怕就回去睡吧。”阿箬睨了他一眼,不太在意与隋云旨的短暂碰面。她不等隋云旨回屋便小跑着朝自己与寒熄那间过去,只在清冷月色下留给隋云旨一抹青绿的背影。 等看不见阿箬的身影了,隋云旨才慢慢抬头,将目光落在薄云后方露出半边的圆月上,心沉了又沉,忽而起了些怅然若失的惆怅。 他过去从未接触过鬼怪仙灵,不信这些,偏偏又遇见这些,遇见的第一个能操控自然之力的人便是阿箬。隋云旨对阿箬的心思有些复杂,他没了家,没了亲人,没了过去的一切,又是个半妖,不为世间所融,便想着阿箬也是一个人,也什么也没有,他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阿箬那样的人。 再或者,他将欠对方的源莲还了,再等他们之间的恩怨随时间消散,他能和阿箬走在一起,成个伴儿。 今夜之前,隋云旨不曾有过退缩的想法,他想哪怕到时候阿箬也刺他一剑,只要不把他刺死了,他也能厚着脸皮贴上去。那像是大千世界无处容身之人,却有冥冥之中的另一个羁绊牵引,他知道他不是这世上孤单的唯一。 现在不是如此了。 隋云旨想,他或许还是这世上唯一孤单的半妖,他和阿箬终不是一路人,与阿箬身后那位更是高攀不上。 月亮彻底从薄云里出来了,很大很圆,隋云旨抬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些酸痛感,揉一揉也没见得好多少,干脆还是转身回屋,关门睡觉。 阿箬回到住处,寒熄仍坐在椅子上,见她进来便对她扬起一抹笑。 看见这笑,阿箬心头的胀痛感更甚,她忍不住去想何时雨说的话,想起三百多年前寒熄身处绝境,所想的居然是将他的心脏留给她吃,他又为何……非要她去吃他的心呢? 寒熄洞察一切,自然也听到了阿箬和何时雨在院中的交谈,他不觉得过往有何可悲伤的,昨日之日不可留,何必烦忧。可显然阿箬不这样想,阿箬的那双眼里积满了泪水,只需轻眨一下眼便能落下两滴珍珠般的泪来,寒熄想,她哭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怜兮兮的。 “阿箬。”他叫着阿箬的名字,歪头询问:“抱?” 阿箬一怔,心里的疼痛未消,又开始热了起来。 她想起就在方才在院子里,她还想要立刻冲到寒熄的面前拥抱他,此刻自然也是想的,想要一个拥抱作为安慰,不知是安慰寒熄,还是安慰她自己。 可理智回笼,阿箬也清醒了,她怕她昭然若揭的感情亵渎了神明,也怕自制力被击溃而沦陷。 只是两息,阿箬没动,寒熄起身朝她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阿箬的心尖上,微疼,更多地却像是火燎的痒。 阿箬的瞳孔随着寒熄的靠近而收缩,她的目光在这一刻聚于眼前之人的身上、脸上,直至连呼吸的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她才微微缩着肩膀,感受扑面而来的温度。 寒熄搂住了她的腰,这不像一个常规安慰的拥抱,因为他的手臂很有力,阿箬需踮起脚才能靠在他的胸膛上。 寒熄的呼吸洒在她的肩窝处,阿箬麻了半边身子,也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她颤抖着手,脑海中挣扎着是否也要搂住对方,便在下一刻感受到了寒熄的鼻尖蹭着她的锁骨,呢喃了一句:“阿箬,要抱。”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