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长筠早就猜到这一结果,并不惊讶:“出来了就好,以后离李家的人远一点。” “我已经决定和少爷断绝联系了。” 邬长筠看着她凄迷的眼神,问道:“你喜欢他吧? 戚凤阳手搭在栏杆上,目光落在从坚硬的石缝里长出的青草上:“嗯,你别告诉他。” “好。” “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邬长筠脑袋里忽然就冒出一道身影来。想他干什么?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以及,莫名其妙。 “没有。” 戚凤阳提了口气,一股凉意沉到心底:“那种感情是快乐又痛苦的,想满足一己私欲,但又觉得是错的,我不能再影响他了。” “影响他什么?” “名声啊,我可是从窑子里出来的人。” “名声,”邬长筠冷笑一声,“他是什么世界名人吗?要维护什么名声?就算是名人,从窑子里出来又怎么了?” 戚凤阳看向她,无奈地笑了:“我做过娼妓,我已经不干净了。” “纯洁,指的并不是这个躯壳,干净与否,与身体无关。”邬长筠冷眼看着她,“想要别人尊重你,首先,你要尊重你自己,别再把这种话挂嘴边。” “我只是……”她的眼眶红了,“很难受。” 邬长筠听出她有些哽咽,语气温柔了些:“你可以换个想法,你付出的东西得到了回报,你和那些人是平等的关系。这个社会,有人卖的是苦力、有人卖的是头脑、有人卖的是身体、有人卖的是良知,有人卖的是祖宗基业,没有谁比谁高贵。如果你一直处于受害者的思想,一遍遍地暗示自己那是耻辱,那你永远都走不出来。跨过这道心理障碍,我知道会很难,不是几句安慰的话就可以化解,你得自己慢慢消化。” “道理我都懂,也试着放下那些过往。只是很遗憾,本来还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和他比肩,真正地站在一起,可是从进那个地方开始,我的人生算是彻底完了。” “我不觉得一个人遭受了不公与凌.辱,就彻底完了,她照样有追求梦想的权利。女人不该给自己铐上贞洁带,你遭遇了这些,并非自己所愿,谁不想有个光鲜的日子。娼妓又怎样,娼妓,照样可以有追求。” “你不知道,那短短七天我经历了什么。”戚凤阳双臂抱住自己,“我一闭上眼睛,全是那些。” “我知道。” 戚凤阳不解地看向她。 邬长筠与她面对不同方向站立,背靠栏杆,看着玻璃门里头的灯红酒绿,防止有人进来:“我以前也在妓院待过一段时间,六岁的时候,年纪太小,没法接客,负责给那些女人们倒马桶。” 戚凤阳微微皱起眉,自己同这个姐姐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也从未交谈至深,只知道她是唱戏的,却不知还有这些遭遇。 “露水情缘,断香零玉,我见得多了。”邬长筠停顿了片刻,复又道:“记得那会儿有个被卖进来的女孩不肯接客,被活生生打死,满地的血,还是我擦干净的。” 戚凤阳沉默了。 “可是我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不一样。” “哪不一样?你指的是男女之事吗?” 戚凤阳默认了。 “我知道,没有过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说再多都是虚幻的,可在经历过那些事后,你就不是你了吗?”邬长筠侧过脸去,同她对视,“你还是你,被强权压榨者,何罪之有?何耻之有?该羞愧、受到惩罚的,是他们。你如果一蹶不振下去,不正中那些人的下怀。好不容易从黑暗里爬出来,更应该往光的方向走,实在气不过,拿把刀砍了他们,成不成功另说,起码落个心里舒坦。” 戚凤阳对她笑起来,眼泪却落了下来。 邬长筠望向陪酒的女人们,如果能够自由选择,谁愿意低三下四地给那些陌生男人们陪笑:“这个社会充满了对女性的压迫,我们不应该困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与道德枷锁里,你跟着李香庭这么久,应该没少听他絮絮叨叨那些大道理。”她觉得今晚自己的话有点多了,“不堪受辱而死者,不计其数,你已经很勇敢了,希望你能够好好活下去,接受现在的自己,爱现在的自己。” “嗯,我会的。” 清凉的雨丝落在手臂上,邬长筠转过身来,望向萧条的天空:“下雨了,回去吧。” 目光穿得过霏霏烟雨,却透不了冰冷瓦墙。 她不知,二楼露台一直立了个人。 等楼下两人离开,男人仍站在丝雨中,看那断雨残云。 “末舟,杵那干什么呢?过来喝酒。” 他方才动弹,拿着酒杯转身,走进那花影婆娑的酒绿灯红中。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