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答:“他们都去行宫救火了,帮着搬运尸首,清扫血污,臣弟去了西大营,也是回来才知晓的,按您的谕令支援慕容府,到那儿......已经晚了多时......” 皇帝双手急颤,勃然起身猛掀了御桌的黄绸,一地笔洗和笔筒的碎裂声。“草!” 这是襄王第二次听见哥哥爆粗话。 “为军者,当以服从上令为天职!谁教的他们一肚子钻营苟利!朕是高看了淮南军,高看了慕容槐,这就是他锤炼出来的兵!” 胸腔一阵起伏,转身对着阑干粗声喘息着,问:“慕容槐回来了吗?” “回来了,有些经受不住,厥过去了,还吐了很多血。” 皇帝回过身,眼神如火炬,命令道:“从现在开始,慕容府的人只许进不许出,派御医给他们诊治,每日送给养和药品进去,以朕的名义置办千副上木棺椁,殓葬亡者。” “臣弟遵旨。” 慕容康独坐抒思院石阶,对着担架上尹氏盖着的尸首,望着白布下高高的隆起,眼睛里血丝累累,只是一夜,下巴的胡茬斑斑,整个人沧桑的好似老了几十岁。 温氏听闻儿子不肯安置尹氏,还打伤了禁卫,过来劝。 看着儿子形如槁木死灰,温氏心疼直掉泪,扶住儿子的肩膀,啜泣道:“儿啊,让他们走吧,这时节不是停尸的时候,别处已经有发变了的,你这样,她母子也不能安心上路啊。” 慕容康眼眶的泪滑到腮边,如急雨簌簌,望着心爱的人儿,腹中期待了数月的骨肉,粉身碎骨也难舍。 温氏劝了半晌,才开口,攥着拳,宽阔的身躯微微颤,大男儿哭的呜呜噎噎,肝肠寸断,把脸埋在臂膀里:“.....娘,我心里疼,疼煞了,我想随思绾去了,她一个人在那边,带着孩子,被小鬼恶叉欺负怎么办,黄泉路不远,我想我能追得上他们,儿子对不起您的生养之恩……” 温氏骇的顿失人色,捶打着儿子的肩,悲泣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媳妇是命根子,我这十月怀胎的就半分也不放心上了吗,我十六岁生了你,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盼着你能独当一面,给我们娘们撑腰了,你现在要撇下我们,骏儿骁儿都小,家里遭此变故,万一你爹……大少爷当了家,你妹妹们年幼,对着一家子豺狼,我们可怎么活……怎么活啊……老天爷……合该让我替她们受了那刀戟......我儿子兴许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慕容康头垂的更低,泪水大颗大颗落在青石台上,嗓音沙哑:“……若非惦念着您,我早就一刀结束了,这一生,漫长的日子,被痛苦无尽凌迟的日子,怎么熬……” 温氏拍抚着结实的背,展开双臂想抱抱他,却发现儿子猿臂蜂腰,身板宽广,根本拥不住,她想起自己好久未曾抱过这个孩儿了,眼前蓦然闪现,他呱呱坠地裹入襁褓到提着枪杆挡在她面前的样子。 虽好武不羁,却不曾叫她操过什么心,成亲之前连半个丫鬟都未染指。 心里想着,待过的几年,想他的伤心也就淡了,再续弦一房,何愁没有子嗣。 几天后,阖府白幡漫天,白灯笼硕硕挂满了各廊檐垂枋,摇曳着一个极大的“奠”字。 慕容槐才能勉强坐起来,进些薄粥,躺在罗汉榻上,不停的咳,震的书房四壁回响,慕容三兄弟身着缟素,或坐或立在下首。 此刻聚集一堂,生关死劫,恍若经年。 慕容瑞喋喋说着各房伤亡:“......二叔房里只剩了贞哥和廉弟,待嫁的六个妹妹皆去了,三叔房里剩了珏哥四个,幸好住在北院的多,十二个姊妹剩了五个,四叔房里伤亡最少,八个兄弟只去了一个瑁哥,姊妹死了三个,五叔受了重伤,跟歹人搏斗的时候断了两根手指,胳膊被生生削去一块肉,后来家里兵丁到了才跑出来,躲到了小山峰,没被追上,下头的孩儿,只剩了庆弟三个,和两个姊妹,死的最多的是家妇和稚子,六十五个孩儿们,剩了不到十来个,有的是惊吓过去的,一共往生一百四十四口,余下的都是下头的仆从,那些从邑县跟着咱们家来的。” 慕容槐沉痛地闭目:“都是老街坊,当初一起迁来,效力了几辈人,却不想遭此横祸,从账房支出钱来,每家抚恤二百两,聊表安慰吧。”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