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沉堕下,西入了地平线,熔金的光芒万千峥嵘,最后淬沥化成了晚霞,绚烂蹁跹,天穹由深蓝变湛,与远处一望无垠的华琼池水线相衔,淡扫明湖开玉镜,水天共一色,恍如一副丹青画卷,倒与他衣色相近,万物仿佛静止了。皇帝招手向后,小柱子弓身从草丛后走过来,呈来一管白玉笛,竟也是竹纹的,系着金穗流苏,方显出是御用之物。 他说:“《窥月》五阕我已练得熟了,吹给你听啊。” “好。”原来他会吹笛。 横笛孤鸣,音调清逸百转,忽如玉石之音琅琅,洒言恣意,忽如百尺之流奔涌,激越磅礴,纵横山河,海角天涯......悠悠扬扬飘过御苑的四野,流风行云,震得千枝百树簌簌,过叶无痕,池水微起涟漪,他先吹完了《蜀道》,又吹《五岳》,她循着那旋律听得入神,吹到“长云起,凌霄翱九天”这一句时,她摸到袖管里不离身的短萧,刚要拿出来,又想到,为甚要与他和鸣啊? 便忍了回去。 他吹到了《塞下》,“长戈舞,烟云卷黄沙,热血洒.....”,徵羽二调微有颤音,澎湃激昂,眼中充满了神往,她心下忽觉得诧异不已,他在向往边陲的金戈铁马? 一个想当将军的皇帝? 待他吹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时刻,忙起身:“差点忘了,我还得去尚膳局替李掌膳当差呢,她病了,晚间去德妃娘娘宫中侍膳。” 他握着玉笛,心中一时万分不舍:“你管这种事作甚?” 她合上紫檀小匣,再次谢过,唇角一咧:“李掌膳素日对我们这些宫女很好,我有时去了,常常给小吃食,难得求到了我头上,不跟你说了,快耽误了。” 说罢,转头急奔而去。 他定定地望着那娇巧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头如剜了肉一般。 小丫头,我竟已开始想你了。 一从宫娥女史端着食盒送来了晚膳,德妃看到一张刺眼的面孔,问了才知来替值的,刚浣了手坐下,殿外有内官来通传:“陛下稍后来丽正殿用膳。” 德妃惊得牙箸落地,月亮从西边出来了? 破天荒啊! 忙不迭重新梳妆一番,侧殿摆了御桌,司膳女官打开食盒,摆上了皇帝的御膳。 德妃瞥见旁边肃立的宫女,那个无比刺眼的面孔,对海嬷嬷说:“让她去小厨房,把火膛里的灰清理了,再把地擦洗三遍。” “陛下驾到......” 德妃率阖宫众人跪拜迎接,皇帝目光寻着一个身影,一边步进殿门,直入侧殿,坐到御桌,司膳女官开始布菜。 无意地左右扫视一番,没有她,怎么回事? 德妃坐在下首,第一次和皇帝同进膳,很是受宠若惊,宗显刚刚入了学堂,说了几句功课的事,见皇帝意兴阑珊,只是敷衍地应着,知他进膳的规矩,只好缄默,吃的十分踧踖。 膳罢漱了口,坐到外殿座榻喝着甘和茶,德妃有一句无一句地搭着话头,他猛瞥见一抹粉色衣角从殿外角落闪过,提着一个水桶,虽看的不真切,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对小柱子递了个眼色。 那厢方才已打听出来了,用眼神说:“德妃娘娘让姑娘去干脏活儿了。” 皇帝眼角露出不悦,疼惜不已。 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了。 德妃原想皇帝即来了,定不会走了,今夜是天上掉下来的福运,谁想,皇帝不过略略坐了坐,便说昌明殿还有事务,銮驾自去了,再没回来。 方才的一切如海市蜃楼。 此后过了两日。 夜值戌时三刻,皇帝批完了奏章,一摞摞放的一丝不苟,朱笔沁在天青釉笔洗里,洗干净用细绢擦拭好,整整齐齐悬于笔架上,小柱子伏侍净了手,问:“陛下,今日还早,可是要去六宫或者召哪位娘娘过来?” 皇帝微出神想了想,唇畔漾出一抹笑意:“去敬贤太妃那儿把她给朕接过来。”他只想要她,她应该好了吧。 小柱子为难:“太妃的宫女,宫闱局那边怎么说呀?” 皇帝道:“照实说,朕想要什么人,还要顾及他们怎么想,这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朕的人,过了今夜,朕就册封她。” 小柱子只好去内侍省安排,走在宫巷,身后几个下监弓背跟着,走着走着,肚腹忽然咕噜噜翻江倒海起来,就要憋不住,他想是中饭贪凉多食了冷荤,这会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