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管攀个交情么,常来常往,一件曳撒怕甚么的。” 掌柜与他几相推让,张和才终是收下了。 待他收下了,掌柜下了个礼,笑道:“张总管,以后还有劳您照顾小店的生意了。” 这人实在会做人,张和才回了半个礼,从容应下,脸上也见了笑模样。 过街头去买了两贴安神药,张和才拿了东西回府。 回屋放下曳撒,他进府库盘过了帐,又去用午饭。 景王府的人际很松弛,主家人甚么都不管,底下人也几乎甚么都不打理,只要不逢大年节,过午众人闲散得很,时常都要午睡。 好似大夏这个朝代,清闲,懒散,在摇摇欲坠上维持些微妙的稳定。 张和才用了午饭,自在府中溜达了一圈,给鹿苑里的兔群加了顿草,他蹲了一阵子,终站起身来,走回屋中去。 进屋闩上门,张和才扯了铜镜,拆开放在桌上的曳撒,一件件脱下衣袍,又取来曳撒,一层层套上。 说是一层层,实际曳撒并不厚重,夏服纱多而绸少。 张和才略有些丰腴,但并不那么臃肥,上身的交领拾掇进裤裙中,腰封一扎,挺起背露出身线,他看上去便如个中等身材,普通的富家子一般。 着好曳撒,他临镜自照了照,又在屋中大步行走,袍服下摆果如那掌柜所言飞绽开,美得很。 脸上挂了个笑,张和才瞎溜达了一阵,又站到镜前欲脱下来,可手伸到腰封上,又犹豫了。 犹豫甚么。 张和才望着镜中眉目平淡的人。 不然又能如何。 这件曳撒和他柜里所有只穿过一回的袍服一样,美则美,但跟错了人。 这是他强要回来,强穿在身上的,它不是他的,和给没给银子没干系,他穿不出去。 他永远穿不出去。 抬手抹抹胸前的交领,张和才微仰起脖子。 他颈上的伤好透了,从左到右围了一圈小痂,时时刻刻都在痒,但张和才不敢去挠。 摸了摸它们,张和才放下手,放下胳膊,放到身侧,又垂下头,垂下了眼睑来。 “……” 吸了口气,他忽抬起头。 干脆地抬手拆了腰封,张和才粗暴地将之抽下来,又扒开交领,抽出裤裙中的上衣。 正脱到一半,他忽然见到外头人影一闪,落在窗前。 不等他反应,外头人抬手拍拍窗棂,装作一副有礼有节地样子道:“老头儿,在不在。” 又道:“我知道你在,我听着声音了。” 又笑着道:“上回没敲窗,结果有个裸男在你屋里,这回我可敲过了,要再有个裸男,你可不能再冲我发火。”言语间便使力一推,打开了窗子。 李敛吐字快,几句话的功夫,张和才只够把刚要扒下来的上衣收拾回去,腰封都没扎利索。 二人一个照面,李敛愣了,张和才也因这愣止而愣了。 怔愣的这几息间,张和才蓦地翻起一个疑问。 他想,她为何总能撞破他一切的窘迫。 这问题让张和才先回过神,他面色涨得通红,边系腰封边大步行到窗前,咬着牙抓住窗棂,狠狠摔上了窗。 他抓着窗框微弯下腰,低垂的头靠在胳膊上,脸紧在一起,许久没有动。 窗前的人影也没动,他知道李敛还没走。 “……” 静了片刻,张和才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破响,他抬起头,在窗格间正迎上李敛的眼睛。 又一声破响,李敛另一只眼也露了出来。 露出的两只眼咳嗽一声,弯了弯道:“老头儿,我弄了个好东西,叫了一个人去吃,结果跟来一堆人,左右人也多,你过午也来罢?” “……” 张和才好一阵才从那荒唐感中脱身出来,憋了半晌,却不知如何回应。 李敛又道:“就吃点东西。” “……”张和才硬着嗓子道:“甚么东西。” 李敛道:“记着上回吃那烤鱼不?” “……记得。”张和才道:“不好吃。” 李敛笑道:“对了,这回没那种鱼。” 张和才顿了顿,忽而嗤笑一声,道:“奴婢谨遵李大侠的命。” 李敛爽快道:“好,那你跪安罢。” 张和才:“……” 说完这句话,李敛的双眼便从破掉的两个窗洞中消失了。 张和才并没有动。 他感到一口气堵在心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垂着眼瞧着地上,张和才方站了许时,窗前忽而人影又回,李敛的眼睛再度从窗洞外露出来。 “哎,老头儿。”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