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去男朋友的家,去看看他描绘的,青绿田野的村庄。 一个生无可恋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她迫不及待,买了票去奉天。 临走前,陆姩给男朋友家发了一封报丧的电报。 坐上火车,一路向北。 男朋友的家乡不是青绿的,田野被炮火烧得焦黄。他家门前的树,秃了一半的树枝。 陆姩刚想敲门,却止住了。 她过来只是盼着能见到男朋友的家,然而此刻,她又茫然。 她来了又如何?和男朋友的家人一起抱头痛哭吗? 人死不能复生,徒增哀伤。 她退了两步,没有敲响那一扇门。 陆姩失神走在街上,突然听见前面的一个老头子说:“去他妈的膏药旗。” 她又想起男朋友。他斯文有礼,但也有愤怒的时候,曾经,他指着日本旗说:“王八羔子的膏药旗。” 她的眼前,满目疮痍,兵败城破。日军横冲直撞,膏药旗迎风,高高立起。 边上,一个中国面孔的人赔着笑。待日军离去,他对着国人摆出颐指气使的模样。 “汉奸走狗。”老头子又说。 * 陆姩又回到了男朋友的家门口。 大雨突如其来,拦住了她这个没有带伞的人,她站到屋檐下,想起男朋友曾说,他可是上去爬上屋顶,拆过瓦片的。 她没有来过这里,奉天是陌生的,但她听男朋友讲过无数遍,这里又是熟悉的。 “这位……”一个妇人撑着伞,走得也急,到了陆姩的跟前。 陆姩抹了一把脸,她没有见过纪家人,她猜测对方的身份。 妇人:“陆姩吗?” 陆姩:“我是……” 妇人将她上下打量:“章儿说,你是个好姑娘,还寄了照片过来。” 幸好有雨,陆姩涌出的泪水混在其中,也不是太狼狈。 妇人开了门,把伞撑过来:“进来坐坐吧,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陆姩推开那扇歪斜的木门。走过男朋友儿时玩耍的小院,进去屋里。 家中还有一个老奶奶。 陆姩站在其中,略有局促。 妇人递来一条毛巾。 陆姩擦着头,擦着脸,擦去雨水和泪水,她应该和纪家人说节哀,但她才是刚刚哭过的那一个。 妇人:“吃饭了吗?” 陆姩摇头。 妇人:“我去给你煮碗面。” 陆姩到了这里,似乎什么都说不出来。 妇人进去厨房。 老奶奶过来,拉住陆姩的手:“孙媳妇啊?” 陆姩点头:“我是。”虽然没有婚礼,但她是。 “真漂亮。”老奶奶笑着,可是下一秒又有泪水,“他是不是因为打了汉奸走狗,就走了?” 陈力皓勾结日本人,不就是汉奸走狗?陆姩轻轻地说:“是。” 老奶奶的泪水滑落,嵌进她的皱纹里:“我知道,我儿子上战场了,我孙子也上战场了。我儿子去打日本鬼子,我孙子去打汉奸走狗。他们去,就没想着回来……” 陆姩听着惊疑。 妇人及时出来,拉过老奶奶:“你坐一坐。” 妇人告诉陆姩:“两个月前,他往家里寄信,附上了一封给你的。他说,如果你来,就把信给你,你如果不来,那就……最好。” 陆姩没想到,还能收到男朋友的亲笔信。 纸上有她心爱的笔迹——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