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影子过多关注呢?除非某一日的阳光格外强烈,天气足够晴朗,她才能看到自己身下拉长的影子,然后恍然——原来他一直在。 她静静地看着那些回忆。 直到……她死的那一天,梦戛然而止。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而梦,是要清醒的。 所以她睁开了眼。 醒来的时候是在夜里,门窗都关得紧实,天黑着,屋里没有点蜡烛,所以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知道自己病了,头有种睡久了的钝痛感,但除此之外,其余的感受都还算好,身体有些虚弱,但在正常的可控范围之内。 就是想喝水。 她挣扎着动了动,力道轻微,却惊醒了薛准。 蜡烛被点燃,室内亮起,姜肆一眼看见了憔悴的薛准。 称不上蓬头垢面,却一眼能看得出来没怎么好好打理,眼圈青黑,一双眼睛透着风霜与疲惫,嘴角燎起一个泡,唇色也是苍白干燥的。 分明憔悴疲累到了极点,却在她醒来的瞬间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醒了?” 姜肆咳了一声,他便主动喂她喝水,一如曾经。 等她喝完水,平复好了心情,重新掖着被子卧下的时候,薛准开了口。 他说:“你这回是着了风寒,宋院正说你之前生过一场大病,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且需要调养一段日子。” 他没说太详细,姜肆却听懂了,她没生病,但原来的楚晴生过,她为了对抗自己那对吸血的父母选择了绝食,将自己活活饿死了。 从那之后,楚晴的肠胃就落下了病根,姜肆没怎么在意,加上在宫里吃饭都是准时的,她也不会饿着自己,病就掩盖住了,借由这次风寒才发作出来。 除了肠胃,别的也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薛准说:“之后你安心住在宫里,我叫宋院正给你调理身体。” 他不容姜肆拒绝:“你的身体最重要,别的再慢慢说。” 姜肆愣住。 可他好像就只是为了等姜肆醒来一样,要把自己所有的话都说清楚:“梁安从永巷调了人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就叫他们去,别委屈自己。” 说完,他起身朝外走去。 姜肆忍不住叫住他:“你……” 彼时薛准已经走到了门边,手扶在门框上,听见姜肆叫他,便微微回头。 蜡烛离得远了,他的脸都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他轻轻哦了一声,好似才想起一般,对她说:“不必在意我,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就送你出宫。” 薛准的语气很轻松,半点也看不出来为难。 “我在京中给你置了一处宅子,田契地契都准备好了,以后你不必为生活忧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会去打扰你。” “如果你要进宫看看薛檀也可以。” 其实啊,怎么会不在意呢? 薛准无数次幻想过姜肆重新活过来的场景,他觉得自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如果姜肆能够活过来,他想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快乐的女人。 可他从未料想过,有一天她真的活过来了,却那样的畏惧他。 忧思过度、年寿难永。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剪刀扎进了他的心里,再将血肉扭结成破碎模糊的一团,只为了叫他心痛难忍。 再难忍,也要忍过去。 不仅要忍,他还要握住那一把剪刀,亲手剪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如果她远离他的时候不会噩梦,不会惊惧,那他可以做到主动离开。 甚至可以很体面地离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彻底愣住的姜肆,终于说完了心里的话。 “虽然有几分相似,但你始终不是她,我不能把你拘束在我的身边。”他闭上眼睛。 曾经有多期待发现和相认,此刻就有多么的绝望和伤心。 “等你调养好了以后,就离开吧。” “从此我不再认识你。” 他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却让姜肆忍不住朝他看过去。 当然是看不清的,他刻意站在了黢黑的角落里,不肯叫她看出自己的狼狈。 姜肆的心口忽然泛起细密的疼意。 薛准说完就迅速推门出去。 姜肆想喊住他,却听见噗通一声。 紧跟着就是门外梁安焦急的声音。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