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就身材高挑,将她这般背起,本就不甚低调的两人在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比方才当街亲吻招致的目光更为密集,零随却连脸色都未曾变化,自顾背着她一步一步向前逛去。 雩岑挣扎一番,男人却是始终一言未发,那双手臂力道箍得紧紧得,牢牢将她固定在背上,小姑娘最后只得尽量靠在男人颈后伏低了身子,好让两人这般变得不那样显眼。 他们走过喧嚣的人潮,走过繁华的摊集,又路过那当街杂耍的戏团,雩岑本是会飞的,任何一个仙与神都会飞,已然与走路一般平常的事,然这般伏在零随肩头的视角,却好似是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 真好…有人,正这般爱着她。 称不上宽厚的背,好似托起了她的全部。 行道匆匆,待到黄昏唯暮,小姑娘只是乖乖伏靠在男人肩头,小手从后环上零随的脖颈,略去那行人探来的目光,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们。 “阿随,我很开心。” 细碎的黑发与男人耳侧的浅棕碎发厮磨,雩岑当街侧过脸来,贴着男人的脸主动印下一吻。 两心交融,那层看不见的隔膜却好似在无形之中,当啷裂成了一地碎片。 且以真心换真心。 然雩岑当下认为这不过只是男人为了哄她的一场奇遇,却不知这一背,已然渐渐迈过了盎然的夏,落叶的秋—— 直至在人族落下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在布铺门口等候许久的男人,依旧俯身熟络地将她再次背在了身上。 细碎的雪,从初时的柳絮因风,再到一路渐渐的鹅毛飘洒。 雩岑小巧的鼻尖冻得微红。 依稀着,好似一瞬回到了那年的寒漠。 依旧是在这样的雪天,这样的光景里,两人本该平行的命运打结成一团,一齐落入了人族的冰河之中。 “阿随,你看,下雪了。” 雩岑笑着,向着天空高高仰起脸,感受那冰雪飘融在脸上的奇异触感,抱着怀里方买的布,将男人的脖颈深深搂紧。 “是啊,下雪了。” 又是一年的冬,而近在咫尺耸立入云的巨大山脉,人族与天族给它取了一个共通的名字,叫做不周。 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 古稀的大荒,因为万千生灵的活跃与辛勤,成为了这九州的繁绕中心。 细絮星点的力量,也能撼动那坚不可摧的大山。 雪愈下愈大。 街上行人寥寥,前头回去的路已然渐渐被薄雪覆盖,两人行过之处,是飘零着的,一对又一对,踏过雪的痕迹。 雩岑未将斗篷的帽兜拉起,冷风萧萧,寒雪渐渐,两人相贴之处,保有那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惬惬温度。 渐渐的,飞雪飘忽,夹杂着料峭的风,弥留在来往行人的发丝间。 这地老天荒,这岁月更替,好似他们在雪中走着走着,便这般白了头,携手走过了一寸又一寸的时光。 “阿随,何谓生死?” “万物更替。” “之后呢?” “万象更新。” “所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何出此言?” “因为我也会老会死啊。”雩岑笑意盈盈,伸出一只手去,接那从苍茫穹顶处无边散落的雪色,“我曾想,若有一日,我即将年老色衰了,我一定前一步躲的远远的,让你找不见我才好。” 仙会在寿命最后的一万年或是几千年间渐渐衰老,终以老朽模样消逝于世。 零随虽未上神,不与真神那般与天地同寿,但受其实力的影响,他的寿命依旧漫长到她无法望见边际。 几万年后,他依旧容貌不改,风华正茂,可她已朽朽老矣。 “可我后来又想,若是等我走了,你正好接续了其他的仙子日日相伴,岂不是给你腾了地方?…我得待到老,待到我死才好,若你将来变了心,我还可用我那老脸恶心恶心你。” “……”零随起初不答,却是之后敛了敛眸,轻笑道:“好。” “已有一妻,孤此生不会再娶。” “往后呢?” “往后便是亡妻,不该再娶。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