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墨,落在纸上,殿中寂静无声。 朱允熥看着他早就给凌汉定下的谥号,百感交集。 “当初朕少时在东宫读书,顽劣浮夸不喜圣人经文,唯独练字一事,堪称用功。也尝献字于太上皇驾前,以谋夸奖。” “洪武二十八年时,太上皇与凌学士饮宴时,太上皇对凌学士夸耀朕之书法。其余臣子皆赞颂朕之字,颇有大家之风。唯凌学士仔细辨认,言道皇太孙之字空有其形,乃速成耳!” “皇祖大怒,满堂臣子恐惧不敢言,而凌学士却浑然不惧。且道,练字一道持之以恒,一笔一捺不可取巧。如此方能磨练心智,心有丘壑!” 说到此处,朱允熥放下笔,苦笑道,“其实他说的对,朕的字一向不怎么样。朕没有耐心,没有恒心,总想着表面好看,从没想着如何做到笔下有风骨!” 说到此处,他看向侯庸,“凌学士临终之际还说过什么?” “老学士嘱咐家人,简丧!”侯庸哽咽道,“不要大操大办惊扰地方!更不要铺张靡费,花没用的钱!” “真士大夫也!”朱允熥叹息。 随后,他沉吟良久,开口道,“传旨!” 辛彦德上前,拿起笔墨等着皇帝的下文。 “自古以来戡乱以武治世用文,故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光禄大夫太子太傅凌汉,少年及第却生逢乱世,不求显达但求安民。而后匡扶明主再造华夏,于我大明乃治世良臣,国之干成,王佐之才。” “其人博学多才,养其气以刚大,尊所闻而高明;博观载籍之传,几海涵而地负,远追正始之作,殆玉振而金声;知言自况于孟轲,论事肯卑于陆贽。” “更家风清正,品行端庄,留清白于人间,留高义于朝堂。留正名于后世,留正气于天地!” “朕钦佩之至,久钦高躅。王佐之才可大用,恨天不假年。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论世。傥九原之可作,庶千载以闻风。唯而英爽之灵,服我衮衣之命。可特赠太师。余如故。” 说着,朱允熥又长叹一声,“追赠太子太师,配享太庙!” 其实配享太庙,以凌汉的身份未免稍微有些勉强。但此时此刻,除了这份对于臣子来说最高的殊荣之外,朱允熥实在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弥补自己心中那份愧疚的补偿。 如果他当初再坚决一点,就不让凌汉回乡,是不是这老头还能多活几年? 当初凌汉是不是也察觉到了,自己对于文官们抱团的不喜,所以才急流勇退? “解缙,方孝孺!” “臣在!” 朱允熥看着他二人,“你二人都是文采斐然之辈,朕命你们,给凌学士撰写功德碑!”说着,看向朱高炽,“传旨给老学士的家乡地方官,建造功德牌楼,用以缅怀纪念这位大明良臣!” “遵旨!” 一系列的事都安排妥当,朱允熥感到一阵乏力。 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朕自己静静!” ~~ 人都走了,殿中只剩下朱允熥一人。 然后他慢慢坐到窗边,轻轻的打开凌汉的遗折。 “老臣叩皇上安,见字如面。” “臣以老,自知时日无多,本江湖之人不该擅言庙堂,但老臣终究是放不下心中执念,皇上勿怪!” “老臣忧者,有三也!” “皇上欲新法,欲天下官民一体,再无官绅剥削之事,此为德政。但皇上年轻气盛,臣忧皇上操之过急。” “官员人也,权乃欲也,人之欲乃天定,非人力能改也!纵皇上九五之尊之身,与千年旧例为敌,革除官绅之权,恐怕也必将匪议加身,毁誉参半。” “皇上性急且暴,若急而求成必要重用酷吏,长此以往百官臣下天下官绅,则多视皇上如仇寇。臣请皇上,凡事三四后行,徐徐图之。皇上春秋鼎盛,为算迟也!” “其二,大明诸藩!” “皇上待人以诚,独苛宗室哉?削藩之事,老臣知皇上以运筹帷幄早有定谋。然世无常事,诸王桀骜,皇上又年轻气盛。若真有忤逆,皇上欲效仿唐太宗乎?” “届时血流成河,乃后世子孙之祸也!望皇上珍儿重之,三思熟虑!” “其三,商也!” “老臣非迂腐之人,自知商可富国强民,充足府库民有余财,又能振兴百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