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皇太后让夏侯胜来拦截车驾的?” 上官说:“是的,他是我的老师,如果宫里还有任何一个人值得我信任,那就是他。” “为什么让他来?” “因为我必须阻止大将军做出大逆之举,所以,一定要给他送出一句警告,让大将军有所忌惮。” 刘贺说:“你知道他说出“臣下有谋上者”这句话,霍光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吗?” “我知道,老师也知道。但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真的想救陛下吗?’我说:‘想’。然后老师就去了。”上官的声音有点哑,“他说,这是我第一次亲口说出想要任何东西。” 刘贺却说:“我布局这么久,谋划这么多,不是为了让你救我的。” 沉默。 “可我希望你活下去。” 刘贺咬紧牙,双手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龚遂呢?这些事情是不是他跟你说的?他是不是说,我与大将军同归于尽,是为了救你脱困?他是瞎说。他为了他的经学道义、忠君思想,什么都能说。你什么事情都不要做,只要不帮霍光就可以了,行吗?他人在哪?” 上官低着头,说:“龚遂已经不在这长乐宫了。” 当日早些时间,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张安世,召见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于未央宫中,共商秘事。 这是大将军霍光从不出错的生涯中,最可能被记载下错误的一次,所以他极尽所能地保持中正允和的姿态,要不不说话,说出口就是雷霆万钧 :“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 被皇帝“架空”已久的少府乐成,这次没被拦着,也在会上。难得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一听到这句话,他倒宁愿自己没来过。 他瞬间听出了三层意思: 第一,大将军谈的不是“皇上”,而是“昌邑王”,相当于不承认他的继位; 第二,“昏乱”,已经给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定了性; 第三,“危社稷”,都已经危害社稷了,那还能如何?不就得依律处理吗? 所以这次,分明是个拉着所有人一起“谋逆”的会议。 满堂俱是老江湖,所以不止少府乐成,其他群臣尽皆噤若寒蝉。 这时候,又是熟悉的一巴掌,差点把乐成拍碎了打到殿中央去。 打他的人依然是大司农田延年。可不同的是,这次田延年没有大笑,而且满脸冰霜,目光如电,看得乐成直哆嗦。 田延年按剑离席,虎行殿上,缓缓说:“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天下,令宗庙血食也。如令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议,不得旋踵。群臣后应者,臣请剑斩之。” 他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几乎所有人都只记得最后一句:“谁最晚答应的,臣这就把他砍了”。 于是所有人都轰然下跪,叩头,口中说:“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唯大将军令。” 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个身影特别扎眼,摇摇晃晃地,像纸一样薄,偏偏还没跪下去。 大司农握紧剑柄,大喊:“乐成!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不,没,没意思……”乐成满头冒汗,也“碰”一声跪下,可嘴里依然喃喃道,“昌邑王虽不适合当皇帝,可、可是……不至于死吧?” 在过去十日里,那位“昌邑王”常常待在少府,和乐成东拉西扯、没个正形。乐成先是又惊又惧,夹杂怨怒,可到了后来,他发现这皇帝是真懂器物啊,聊起好东西时,眼里的光,如同暗室起火,掩也掩不住。他甚至也僭越地想过:要是这个人不当皇帝,会不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可要不是皇帝,又怎么能接触这么多美好的物件呢? 他的志趣、他的身份、他的命运,似乎密不可分地挟卷在一起,无可分割,无可逃离,一路推着他来到这条绝路上。 大司农当然不能回答他,只能目露寒光,不置可否。废黜这件事,哪有可以留手的余地?乐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