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右手松松提着一把乌润如墨的长剑,赤红的剑穗荡漾,拂过他骨感冷白的手腕。 没有丝毫伤痕,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他缓缓将右手往袖摆中缩了缩。 那天,本已平息下去的情绪,宛如烧不尽的野草,死而复生。 一尘禅师心里不是滋味,乾元的讲学已结束了,他没有回即云寺中,往云桑那座最宏伟最漂亮的府邸赶去。 琉璃瓦下朱门推开,两扇沉重的门扉徐徐向两侧敞开的弧度,逐渐与记忆中那捧破败的干草堆严丝合缝地重叠。 “平安哥哥?” 打扮雍容气度优雅的女子走出来,一张白皙小巧的脸,青丝被金钗珠玉盘起,眉间花钿精致,扑面而来的贵意,一尘禅师却仿佛少了点什么。 停顿只是一瞬间,一尘禅师伸手揽过她肩膀:“嗯。” 阿软看着一尘禅师,轻轻眨了眨眼睛。 缺了的那点辨不清的情绪,很快又回到了他们之间。 阿软眼下五官已彻底长开,漂亮的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虽好看,却贵气逼人,令人不敢近亵。 更何况,谁人不知,她可是有一个仙人哥哥护着的人。 阿软眼下已不叫阿软,除了一尘禅师来时会这么唤她,大多人都唤她“明珠夫人”。 因为在当年一尘禅师有资格下山之时,曾给她赠了一枚极大极亮的明珠,震动整个云桑。 她年岁不比当年,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一尘禅师盯着阿软的眼睛,眸光深晦。 修仙中人不知日月长,唯有回到凡间界,在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凡人身上,时间才能留下更具象化的痕迹。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许是他目光太过直白,阿软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脸。 她垂下眼,伸手迅速地拨下一缕碎发,遮住眼尾,微低着头给一尘禅师沏茶。 做完这些,阿软小心翼翼打量着身边人。 平安哥哥比从前俊美得多,也厉害得多。 她有点失落地垂下眼。 好像有很多东西变了,除了穿不尽的漂亮衣裙,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她没办法再扑到平安哥哥怀里取暖,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饿着肚子,还骗她说吃过了。 他们好像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了。 阿软姿态生分,一尘禅师眼眸微沉。 他伸手攥住她还未收回的手,用了力气。 “就连你……也想离开我吗?” 阿软一愣,随即摇摇头:“平安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有些……”她静了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想借着这个动作遮掩几分尴尬。 “只是有些自惭形秽。” 除了起初意外而条件反射的挣扎,女子的手都乖巧地在他掌心,一动不动。 微微的热意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 一尘禅师指节松了松,又缓缓扣紧了。 “阿软,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房间里燃着的是一尘禅师送的鲛人膏,淡紫色的火光闪跃,阿软的脸色显得更红。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弱:“可……可平安哥哥,你是仙人,我只是个凡人……” “你介意吗?” 阿软抿起唇角,飞快地抬眸看一眼一尘禅师,对上那双愈发深邃的眉眼时,耳根色泽变得更红。 “阿软当然不介意。”她轻声道,“只是担心你……” 嫌弃。 话还未说完,手便被用力攥紧了。 “阿软。” 火光澄莹,一尘禅师半张脸在明,半张在暗,更显得鼻眉高挺,被映亮的半张脸丹凤眼狭长微垂,眉间红痣若隐若现。 “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他注视着她,一字一顿认真地开口,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借着这句话告诉自己,“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平安哥哥,你是即云寺首席,不能结道侣……唔……” 剩下的声音被湮没在紧贴的唇齿间。 更多的话,一尘禅师不想再听了。 后来回忆起来,那一夜的月色格外温柔,风格外暖,晃动的火烛融化在垂落的纱幔之间。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