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站起来,向来温和的白净面孔,难得沉了下来。 群臣感觉空气冷到极致,一瞬间连头都不敢抬。 皇上,生气了。 行宫那么大的事情,她都没动怒,如今因为言佩言大人,而冷了脸,君王的威严尽数铺散开来,也让群臣清清楚楚意识到,她不是先皇,她眼里容不得沙子。 “来人,拿下季月明。” “是!” 罗萱奉旨上前,季月明瘫坐在地上,没有半分气力挣扎求饶。 冯阮凑过去看言佩儿,蹲下来喊她,“言大人?” 言佩儿没有半分意识,唯有一个手炉在倒下的时候从袖筒里滚落出来,陈乐时伸手捞过来,她掌心里言佩儿的血染红大半个手炉。 冯阮扭头看向季月明,眼神微冷,“季大人,多大的仇,值得您下这么重的手!” 她刚才被田姜参的时候,都泰然自若没变过情绪,此刻是真的冷下脸,想杀季月明。 群臣都开始怜惜起来了,刚才言佩儿纯属强撑着才说完这些话啊,这还是她们那个前两天怕冷不愿意下轿子,受气就得跺脚撒娇的小娇娇言大人吗。 季月明,你该死啊,你可真该死啊。你打她干什么,她往后不得提一次这事就得在朝上委屈一次! 她现在可不是那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了,她现在是打碎牙得把牙混着血吐你脸上的娇气脾气。 太医来的很快,由大臣提着灯笼照明,蹲在人墙里,给言佩儿包扎脑袋。 伤在后脑勺,玉板是板,横面宽竖面窄,看这伤口,分明是用竖面砸的。 只能剪掉头发才好包扎。 “没性命之忧,只是什么时候能醒来,不好说,”太医给梁夏行礼,解释道:“言大人上次就伤了一回脑袋,这次怕是会引发旧疾。” 上次醒来虽然换了个脾气,但已经是万幸,这回如果运气不好,有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恢复神智。 太医本来想说可以找周小神医试试,听闻这位小神医能医白骨逆天命,一针下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只是行踪不定,能见到他得他出手,全靠缘分跟运气。 这样飘渺的话,太医不敢拿在梁夏面前说,所以只讲自己诊出来的事实。 “朕知道了。” 言佩儿被送回言府,陈乐时看着手里染血的手炉,犹豫一瞬,也跟着去了。 今日朝上发生的事情,总要有人对梅府的人说明白。 早朝是卯时开始,如今已经辰时,还没结束。 东方天边的晨光顺着宫殿屋脊落在太和殿的地砖上,一寸寸吞噬黑暗,将光朝四面蔓延。 季月明跟田姜跪在地上,一时间半边身子在光里,半边身子在暗处。 梁夏从台阶上缓步走下来,光线落在她明黄色的龙袍上。她站在季月明跟田姜身前,垂眸俯视,“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臣一心为国,没有半分私心,自认不输言佩,”田姜道:“御史台监管群臣,上谏是臣的本职工作,臣不觉得做错了。” “你为国检举冯阮,摆出人证物证,此事没错。” 梁夏,“可这些证据非一日两日集齐,田姜啊,你告诉朕,你今日此举为的是国是民,还是御史台。这里面,当真没有参杂私心吗。” 梁夏垂眸看她,“你自认不输言佩,可言佩面对检举之错一事,是怎么做的?” 田姜被问住了。 言佩不在乎官声,不在乎官名,她只知道错了就得改。 就像一件破了洞的衣服,言佩想的是修补,田姜想的是遮掩,这便是两人的不同之处。 都为国为民,但言佩,更纯粹更无私,所以她才是御史大夫。 梁夏轻叹,“御史,是朕的眼睛,负责监管群臣。朕要看的更多看的更广,才算视野清明。可田姜,你同季月明宛如两只手,正在蒙蔽朕的视线,你还敢说此举是为国为民吗?” 田姜垂下头,弯了脊背。 梁夏看向季月明,季月明将沾着血的玉板从袖筒里抽出来,双手捧着微微往前,放在地面上,放在梁夏脚边。 她额头磕在地板上,上身几乎伏地,哑声道:“皇上,老臣,愿认罪。” 她们身为御史,却失去了初心。 本应为国,最后却成了为御史台。再大的御史台,都应该只是御史台啊,本末倒置的道理,季月明在看见言佩儿倒下的那一瞬间,才陡然明白。 什么才是为国,什么才是大义。 光从群臣身上拂过,笼罩整个皇宫,整个大梁。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