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溪莞尔。 下一刻画面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转瞬间大雪纷扬而下,覆盖向中州大地。 大阵开启了一角,整座道殿温暖如春,唯有云台上下一白。 风席卷起雪花,顷刻间云台前的小径变成了一片彻头彻尾的白。凛冽的寒风里,云台九层屋檐之上,景昀和江雪溪并肩坐在那里。 风雪的寒意不能逼近大乘境强者周身,唯有雪片飘落在他们发间,远远望去有如白首。 景昀的目光穿过风雪,望向寒夜那一端遥远的山下城池闪烁的烟花灯火。 “除夕快乐,师兄。”她轻声道。 修行者动辄闭关数年,不知寒暑春秋,并不看重除夕。但景昀不同,她其实很喜欢除夕。 道殿正使常年在外游历,时而回道殿复命。江雪溪每年回来,一定会赶在除夕之前,和她一起过这个凡人最在意的节日。 “除夕快乐。” 江雪溪微笑道。 景昀注视着山下的烟花灯火,而他从始至终凝视着景昀。春水般优美的眉眼始终专注,没有一刻从景昀身上移开。 “师妹。”他轻声道,“我准备闭关了。” 江雪溪隔着衣袍松松环绕住景昀的肩膀,是个亲近又不过分逾距的姿态。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雪声里非常轻,却又显得那样清晰。 景昀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想在外闭关?” 江雪溪说是。 景昀问:“为什么?” 江雪溪静静道:“我有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他没有正面回答师妹的问题。 景昀深深闭上了眼,白绫下的睫羽颤抖起来。 当年她没有问下去,因为她看出师兄不想回答,而她从不愿迫使师兄违背他的意志。 但此后很多年里,景昀都在后悔。 记忆里的道尊景昀当然没能预见后来发生的一切,她心底掠过片刻的疑惑和隐隐的古怪,下一刻江雪溪自腰间抽出了随身的玉笛。 “想听笛子吗?” 道殿大阵重新闭合,云台上的风雪声归于寂静。江雪溪将玉笛凑到唇边,开始横笛吹奏。 笛声如水,潺潺而过。 一直到景昀靠在江雪溪肩头,睡意朦胧时,她隐隐察觉,师兄停止了吹奏,黛色袖摆环绕过她的肩头,江雪溪开始轻轻哼唱一曲动人的小调,词句模糊,却十分动听。 景昀渐渐睡着了。 天地一白,风雪渐渐停了,月光从天际洒下,将云台九层屋檐上的一对身影包裹住。 一千年里,景昀反复回溯这段记忆,终于听清了师兄当时唱的那曲小调。 那是一首《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那时的江雪溪,到底在忧虑什么? 景昀不知多少次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正如她曾经耿耿于怀、辗转反侧地去想,假如那时她没有保持缄默,是否今时今日,她就不会面临这样多深重的谜团了。 但那时的景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一切。 正如她没有预料到,除夕夜一别后,她再次见到江雪溪时,已经是二十年后的承天台上。 春风拂绿大地,霜雪染白中州。二十年春秋弹指而过,拂微真人江雪溪再不曾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