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晏在心中补充。 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知道要继续装病偷听大人的壁脚,可见心计于彰华而言,与生俱来。 “于是接下去几天,我继续装病,假装起不来。我等啊等,有一天晚上很晚了,睡下的姑父起来,偷偷穿好衣服出去了。我当即也穿衣追出去,跟着摸上马车。姑父不会武功,没有察觉,赶车到了某个僻静之地。我藏在车底下,看见有个人在等他,却不是女人,而是男人。那个男人问姑父,东西呢。姑父从车里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了他。而就在那时,那个男人发现了我。” 彰华复述此事时,声音很平静,然而谢长晏还是听得毛骨悚然起来,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第65章 班荆道故(3) “然后我就被抓住了。姑父看见我,大惊失色。男人当即要杀我,姑父拦阻,说出了我的身份。男人盯着我看了半天,将我打晕。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马车在行驰中。我质问姑父为何如此对我,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死人。就在那时,马车停下了,车外有人说……”彰华说到这里,倒了一杯新茶,推给谢长晏。 谢长晏下意识接过来捧在手中,彰华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古怪,似忧伤似怀念,沾染着满满的温柔。 “滨州刺史谢惟善,拜见驸马。” 谢长晏手一抖,终于明白彰华提前给自己一杯茶的用意。茶的热度通过木杯传到她的手心中,氤氲的水汽一瞬间模糊了她的眼睛。 十五年前,遇难的彰华就这样遇到了……她的父亲…… “姑父当即用布塞住我的嘴巴,并用帷幕将我遮住,下车同他说话。我知道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但是,我动不了,也无法出声,最后,我……”彰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小解了。” 谢长晏脸上一红。这其实是很妙的一招,可无论是当时真实场景还是此刻复述,都令人有些尴尬。 她只好赶紧将此话题带过:“那爹爹发现了吗?” “他的声音停了一下,但没有进车,也没探头看,跟姑父客套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唉?爹爹没有发觉? “我十分生气,觉得此人真是蠢货。再然后,姑父将我带到一艘船上,把我交给了那个男人。我在舱底被关了整整三天,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食物。” 谢长晏的心颤抖了起来。“究、究竟是怎么回事?” 彰华淡淡道:“简而言之,方清池是如意门的细作,与银门弟子约见滨州,交付情报。不想被我撞破,当即决定将我秘送予程王,以做筹码要挟父王。” 谢长晏终是将杯中的茶洒了出来。 彰华取了一旁的抹布过来,将她泼出来的水渍擦去。从谢长晏的角度,可以看见他低垂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这张她记恨过埋怨过遗憾过无数次无法解读的脸庞,原来,是被那样的过往修饰过、伤害过,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被关在舱底没吃没喝三天的情形。 她无法想象养尊处优一帆风顺的太子沦为阶下囚的情形。 她更无法想象被自己姑父出卖的孩子的心情。 光动一动念头,就觉得心绞痛了起来,全身都会发抖。 “陛下……”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尽管她知道他后来逃了出来,回到玉京,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但时间抹不平伤痕。 尤其是,现在,他正在她面前,将那道伤疤冷静地撕开,露出底下的真实血肉给她看。 我是不是做了很残忍的事情?谢长晏忍不住问自己。 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彰华擦完水渍,抬头,看见谢长晏泫然欲泣的眼睛,忽然笑了笑,伸出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朕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事实上,这件事对六岁的朕来说,得远远大于失。”彰华看着她,像透过她的面庞看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