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贞文帝出言问了:“黎池族人不是在乡里仗势索拿财物,怎么竟连衣食都困难了?他那三进状元府是朕赐下的,三进小院也能说得上广厦阔屋?” 御史这个官职,是专门为弹劾而生的,不仅是弹劾群臣,还‘弹劾‘皇帝。有的御史甚至以一头撞死在大殿上为荣,那样的话,就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死谏‘美名。 当然大多御史都不敢‘死谏‘,但他们的脾气大、胆子大也是事实,因为他们有‘御史不以言获罪‘这把保护伞。所以哪怕贞文帝亲自开口,询问王礼容所参罪名的前后矛盾之处,王礼容都没有惊慌害怕。 “回禀陛下,之所以衣食困难,或许是财物分配不均,又或许是仅他们没有参与索拿,这并不重要。而广厦阔屋、美食华服,不过是比较之下的说法而已,相比黎池的生活,其长辈就过得艰苦了。 这就好比一家乞丐,父母长辈饿死了,晚辈却吃得饱饱的,那晚辈就是不孝。只要父母长辈比晚辈的日子过得差,晚辈却不以同样的衣食、房屋去奉养,就是不孝。因此,黎池也不孝之人!” 御史到底是御史,那一张嘴确实厉害!甚至黎池尝试不动脑子,就跟着王礼容的话去想,竟然也觉得王礼容说得很对。 贞文帝被王礼容堵了话,一时间神情莫测,也没开口让黎池辩驳,黎池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站着。 大殿之内有那么几息的时间,安静极了……若按这不孝的定义来,这朝堂之上怕是大部分官员都是不孝之人了。 此时,站在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周青扬,打破安静、出声说到:“陛下,黎侍讲的祖父母和父母,日子过得是否艰难,臣未亲眼看见,并不能轻易断言。不过依臣想来,应是不至于艰难到衣食无着的地步的。 去年冬天时,那八十八两一套的羊毛六件套,臣后来再想多买一套给家中老妻换着穿,都没能成,因为黎侍讲说那十三套六件套,是要留给族中长辈的。想来若是他们实在艰难,拿出来卖上个一两套,就能在乡野里衣食无忧地过一段日子了。” 十三套羊毛六件套,八十八两一套,那就是一千一百多两。真若是转手卖,绝对不愁卖不出,甚至价钱还会更高!在乡野间的一千多两银子,几乎比京城中的一万两银子还值钱。如此一来,黎池长辈都不至于缺衣少食。 而且都往家里送十几套羊毛六件套了,这也证明黎池是孝顺的,又何来不孝之说? 在辩驳时,出自他人之口的话,比出自本人的自辩要更能取信于人,尤其是这人还是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时。 黎池按照正常的反应,看向周青扬,面露感激。事实上,他也是真的感谢周青扬帮他说话。 既然周青扬开了这个头,黎池也准备跟着开口自辩的,结果对方却又继续说到:“不过,王御史所说黎侍讲的长辈亲自耕种田地这事,臣倒是知晓一些内情。” 贞文帝很配合地问道:“哦?周爱卿知道内情?” 年近花甲之年的周青扬,慢悠悠地道出了‘内情‘,“敕诰房的敕诰舍人厉云,曾亲去浯阳,为黎侍讲祖母和母亲送敕命文书、行敕封仪式,回京后好一段时间内,都常在内阁里说起在黎水村的见闻,言是黎侍讲都六元及第了,其家人还那样勤俭,真是罕见。” “如何勤俭了?”贞文帝问道。 “住的是寻常农家小院,但收拾得干净而整齐;穿的是寻常衣服,并非富贵的绫罗绸缎,可也大方得体。而且还亲自耕种,厉舍人问起时,当时黎侍讲的祖父笑着说:‘儿子媳妇儿都是当干之年,闲在家里不像话!没得只因孙儿考中了状元,一家子就都闲在家里当懒虫,等着孙儿来养的道理‘。” 周青扬虽不是寒门出身,但年轻时家族中的那一群懒虫蠹虫,可都是咬着他吸血啊……他还不能将他们怎样,不然就要像黎池今日这般,被御史弹劾。 ?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