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沙弥在场,他没有将此事说出来,只疑惑地看着一心。 若他只是个厨子,客人付钱过后爱去哪去哪,与他何干;可惜了,他现在身份还是医者,在病人发病的那段时间里,哪怕是一举一动、一丁点的小事,他也想明确知晓,以排除病因。 毕竟大夫最讨厌且最苦恼的,就是不遵医嘱,还隐瞒病情的病人。 余锦年问过话,便抬手去拆他僧袍衣领,想看看衣物之下是否也有类似红疹,以及红疹分布如何?是主要在胸前还是背后?是否对称,还是散乱分布?……等等此类问题盈满了他的思维。 一心也并无抗拒,还稍稍抬起头来,露出颈部与余锦年方便,任这位小大夫查视了片刻,他忽然说道:“一心只听闻小先生擅厨,原来先生也擅医。” 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弯,依旧是温和客气的模样,可余锦年却从他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冷意,那不似僧侣所持有的清冷寡然、无扰无求的眼神,而是更具压迫性,甚至带着丝丝威胁。 余锦年手还停留在他半敞的衣领上,散开的衣襟之间露出生有片片红疹的肌肤,他探手摸了一下,一心身上有些轻微发热。 “略懂一二。”余锦年心中已有了些判断,只差证实了,他问,“小师父午后可吃过什么东西?” 小沙弥闻言又抬头乱瞧了瞧。 一心笑言:“师言‘过午不食’,一心又岂敢毁戒?” 方才那眼神震慑住了余锦年,他愈发不相信一心的话,只以为此人绝不是看上去那般随和良善。也不知道这师徒二人是怎么回事,那位大师父整日笑得似弥勒下凡,这徒弟也是个不露真容的假笑派,尤其是一心,余锦年都分辨不出他口中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一心说没吃,那定是吃了,可惜瞧他这模样,吃了什么肯定是问不出的。 与他把了脉看了舌,余锦年更加笃定他此疹乃是过敏性荨麻疹,过敏源大抵就是他死不肯承认的某种食物,只是有一个问题—— 一心究竟是明知他对此物过敏而非要食用的,还是只是单纯害怕被揭穿破戒一事而有意隐藏? 若是前者,余锦年也不必多说什么;若是后者,出于医者的考量,他理应告诉病人此物不可再食用,否则病人日后糊里糊涂再接触过敏源,严重者恐有性命之忧。 余锦年左右看看,寻着笔墨,边说:“一心小师父患得乃是一种瘾疹,日常所碰触的衣物、家什、花草、食物等皆有可能引发此疹。我与小师父开剂消风散,水煎来每日一剂,三日之内即可消退。小师父也好好想想今日曾碰过什么,往后尽量注意些,避免再受其侵扰。” 找了半天,也没见砚台在何处,他只好先说些其他要点。 因方才观察疹点时注意到一心身上的风团色泽鲜红,触手灼热,一般来说,此种特征的疹团都是剧痒难耐的。放在常人,早忍不住去抓挠了,余锦年更是见过因瘙痒难忍,来就医时已将自己挠出各种细小血痕的病人,就算有忍得住不挠的病人,也纷纷在就医时各种强调自己痒、特别痒、非常痒。 反观一心,竟是毫无动摇,脸上甚至连一丝不耐都未曾看见,更是从始至终都未曾与余锦年抱怨过一句“痒”的事情,仿佛这身疹子并非出在他身上。 余锦年心下不禁感慨,这人该是有多大的意志力啊,那与他们领路的小沙弥说得不错,若是一心能潜心向佛,仅凭这种意志,便注定他是个能成就大事业的。 “如果瘙痒难忍的话,可用白鲜皮、苦参、苡仁、苍术熬药做外洗用。”他说着,又怕一心记不住,便问,“可有笔墨?” 一心盯着余锦年看,直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忽地微微一笑,道:“房中砚台昨日不小心被小僧摔碎了,寺中一应物什俱是按日发派的,今日还未到日子。”于是转头吩咐那小沙弥:“觉常,速去找慧静师叔领一新的来。” 觉常小沙弥点点头,忙领命去了。 门一关,房中便只剩下了他与余锦年二人,因院中累树参天,故而僧房里愈加幽静昏沉,一心转回头来又去看余锦年,且看得光明正大,毫无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