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过长明灯盏里还剩多少灯油,“就是想起要给二娘备一碗倒头面。” 尽过礼数,季鸿嘱他也吃点东西。 余锦年守到太阳升起,长明灯盏里渐渐没了油,阴阳师父掐着时辰过来引灵,前头一片喧闹忙碌,他虚虚晃晃地帮不上忙,才被季鸿逼着去后厨,吃了巴掌大一块糕点,又咽了碗面汤。 日头到了,前头有人报长明灯燃尽,季鸿才往余锦年手里塞了一只碗:“去罢。” 一群人都等着他,漆黑的棺木已经钉死,原本返春的气候也仿佛骤然间回冷了,余锦年捧着碗走到灵柩前,看到门外日头高照,白朗朗一片青天,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将空碗猛地摔碎在地上。 阴阳师父拖长了音:“起灵——” “摔丧”这活儿该是长子来做的,本是摔碎焚烧纸钱的瓦盆,寓意去丧纳吉,好叫亡者顺利转世,民间也有习俗摔碗代替的。余锦年虽然与二娘并非血亲,但还有份感情在,除却穗穗,也只有他与二娘最亲。 沉重的棺木压在人的肩膀上,似乎将高壮的抬棺人都压矮了三分,抱牌位的是穗穗,由清欢领着,慢慢走出巷道,余锦年跟了几步,脚下越加沉重,到底是没有跟着一起去,只目送着队伍渐行渐远。季鸿给他找好了理由,道他重伤初愈,不宜走动,实际上是余锦年自己怂,见不惯那种场面。 —— 二娘下了葬,入土为安,闹哄了好一阵子的客栈又终于寂静下来。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全不过是沉默寡言而已,没有一个能吃得香睡得好,相比之下,余锦年倒像是那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面上比谁都平静,胃口也恢复一些,伤口更是好得比谁都快。 但是入了夜,在人所不知的床幔里,却愈发地黏人。 季鸿知道,他其实难受狠了,这样的天灾又人祸,是好一番伤筋动骨,只是这些惊惶、这些惘然,都不轻易露给别人看罢了。 伤口渐渐愈合,余锦年已能躺着睡觉,只是新疤初结的痒让人寝食难安,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像有一条小虫在爬,而且因为伤在背上,他自己反手也够不到,只能趴在枕头上细声哼哼。 “说明快好了,忍着些。”那疤结了痂是红褐色一条,看着比新伤还狰狞,季鸿每次看都觉得揪心,他用指腹在结疤的伤口两侧不轻不重地摩挲,虽是隔靴搔痒的意思,但多少也有点效用。稍稍解了痒,便去拿了生肌膏来帮他涂抹。 背上微微发凉,余锦年抬头看他,唤:“阿鸿。” “嗯?”季鸿轻声应下,认真地用手指剜出暗红色的药膏来,仔仔细细地抹在少年伤口上。应了这声,对方却不说话了,因这药膏涂后要晾一刻钟来慢慢吸收,他擦净了手,就拿了书来靠在床上翻看。 余锦年在他面前本来就温顺,眼下更是神情渐软,目中橘光粼粼,呆看了一会儿,突然接着方才的话低声呢喃道:“没什么,叫你一下。就想着,你还在……还好你还在。” 季鸿翻书的手微一停顿,低头看去,少年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他喉中发紧,放下书,托着余锦年的后颈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亲,见余锦年没有躲开,他才将这个吻慢慢下移,到了鼻尖,轻轻一点。 之后虽没有退开,却也并未再进,呼吸交织缠绵,两人却都异样平静。季鸿看了看他,无声询问,余锦年眼尾下垂,在男人手心里蹭了蹭,又微微扬起下颌。 季鸿这才慢慢向下,碰了碰他的嘴唇,也并没有多深入,只是含住了唇瓣,用舌尖若即若离地扫过,绵长地与他厮磨,但仅是这样,就惹得少年眼角绯红,仿佛是一张白皙的脸庞上被揉了两团胭脂,让人连多重一分都不忍心。 他微微撤开,又被余锦年揪住前襟,不让他走。 “锦年。”唇瓣相近,季鸿垂眸看去,拇指揉弄着少年一侧红透的眼角,心里百般柔肠,眼中万般无奈,低声道,“跟我回京吧。” 余锦年抬起眼睛看他。 “这里的家没了,我们再建一个……会有家的,我们的家。”季鸿道,“嗯?好不好?”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