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嗯?” 卫鹤瞪红了眼睛:“我们卫家男儿,只能战死沙场!绝不死在病榻上!”他父亲,是被阉贼构陷,连御前问话都没能等到,就重病缠身冤死牢中,不报此仇,他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卫家精武至诚,满门忠烈。但他记着父亲临走前的话,卫家男儿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为国征战的前线上。 余锦年打着哈欠点头:“你要战死沙场,也得等能下床再说。” 卫鹤半边脸压在枕上,后背辣疼,他看余锦年困得脖子都软了,还是强撑着照顾他这么个戴罪之身,不由问了句:“余小官人,你为什么习医?” “我?”余锦年托着腮,笑起来,“我爹是大夫,所以我也是大夫。” 卫鹤之前不怎么了解他,倒是因为这句生出几分同类之情来,他眨眨眼,就当是点头了:“我爹也是拿枪杆子的。”枪杆子拿了几十年,却死在阉宦手里。所以他想把仲陵打下来,邀功去御前,请御上重审他父亲的冤案。 余锦年道:“子承父业,所以你注定要做个将军。将来开疆扩土,保家卫国,卫将军还有得是前程。令尊在天有灵,必也想看你功荣无限,镇守一方。” 余锦年抚平他攥着的拳,温声说:“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卫鹤耸耸鼻子:“余小官人真会说话,手还轻柔,怪不得我营里的军士都喜欢被你包扎。” 余锦年:“……” 这两年入冬早,天也冷得不同寻常,去年还好说,是个富庶年,今年本也有个好开头,却不料天灾人祸占了齐全。上有旱涝,下有大疫,如今还闹上了兵乱,从南到北都是一副仓惶模样。北雁关初定,征北将军忙着巡查边疆、整饬北部军务,尚来不及回京受赏,副将军则领兵南下,奉命驰援仲陵。 闵霁久攻仲陵不下,朝中已议论得沸沸扬扬,果不其然有人参闵霁空食俸禄却不为君分忧,龟缩在宝塔山下伏兵不动,贪生怕死,枉为人臣,要请天子下诏诘问。冯简也在内宫旁敲侧击地吹耳旁风,太监福生是连枝特意留在宫里的自己人,听到冯简这般胡言,以为是桩大事,立刻快马加鞭,不动声色送到宝塔山。 连枝气笑:“这些人竟也不知究竟是为的哪个国,莫不是早就与逆贼里通外合,逼你强攻仲陵,好去给他送死?”他起身,到案前搦笔,“这群泥腿兔崽子,当真以为跟着冯简就富贵了不成!他们会上折子,我也会上,这种诬陷编排的腌臜伎俩,我不比他们精通?” 墨滴落到纸上,闵雪飞握住他:“不必为这种事脏污自己的手。” 仲陵失陷,天子心焦万状,他比谁都清楚,毕竟仲陵城是大夏的守江门,一旦燕昶打过了江,则直逼江北平原,剑指夏京,则大夏危矣,天子不急才是真的心大。他也知道京中早就暗地里说他们是季派闵党,看不过眼的人多了去了,他俩仗着天子宠信,横行多年,有人见缝插针地参他两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人参才奇怪。 连枝很是气不过,脱口而出:“这事我做的熟,定然天衣无缝,不与你名声有碍。我左右是要在史笔下留骂名的,这监军的官儿,本就是坐来膈应人,何妨去膈应膈应他们?” “云生。”闵雪飞轻唤道,按下他的手,“真的不必。我心疼你。”他倒是不气了,而是兴致怡然地瞧连枝张牙舞爪的模样,像个要下山去给压寨夫人找场子的山大王,他将笔杆子从连枝手里抽出来,柔声道,“景祐年的史才记了多久,你就断定自己要留骂名。” “云生,我定是要让你做古往今来第一个青史留名的司宫台大监。” 听他叫“云生”,连枝愣了一下,一双桃花眼呆呆地看着他。当年连家获罪,连云生才八岁,一口乳牙都还没换齐全,他被罚没入宫时,根本没来得及取表字,后来又被冯简认作义子,改了名。 这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他本名连云生,是庆州监州的少公子,本也该风光无限的。 除了闵雪飞——他亲亲昵昵地叫着云生,像是咬在了连枝的心上。 “我毁过一次诺,这次定要践守诺言。你……”闵雪飞收拾好了笔墨,一回头,烛雾迷蒙映衬下,年轻宦官脸上竟有星光点点,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