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脚腕包裹着白布,早就被血浸透了,又干了。两根锁骨各穿了一条铁链,链子头上的尖勾血迹斑斑。这得多疼啊,还有身后那两把锋锐的刀。她不敢细想,这些酷狠的刑具是怎样一寸寸钉入他的身体,击穿他的骨肉。 不能再迟疑了,她摇摇头,起手封住他周身几处穴位,咬着牙对他说,“忍一下,我很快就带你走。” 拔出深埋在血肉里的刑具,不亚于又一次用刑。他紧抿着唇不出声,身子抖得像筛糠,脸上汗如雨下。这滋味儿,当真是刻骨铭心!可他不后悔,为了她,也为了赎一段不能释怀的罪孽。他到底是弑君的帮凶。虽则他没迂到觉得皇帝不该杀,可杀过之后呢,如果新君仍不能还天下一个清平世道,那岂非白白造就一番杀业,却于事无补。倘或真的如此,他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身边人还在垂泪,他努力去看,发觉是柳玉清。她哭得比沈寰还伤心,更多的也许是出于惧怕罢。他竟然在这个当口笑了,一扫方才乍见她的惊恸。事已至此,来就了吧,来了也好,今天无论生死,他们总算是在一起的。她不放弃,也就是从来没想过抛下他,这样的痴缠注定是要一辈子了,他何其有幸,今生能找到愿意生死相随的爱人。 伏在沈寰背上,柳玉清用绳索将他二人牢牢系在一起。他想起她生产还不到五天,鼻子便是一酸。微微喘着,在她耳边说,“逃得出去么?” 她回首,笑容明媚,“能!就算逃不掉也不要紧,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了。” 这记笑,比早晨他看见的那一道阳光还灿烂。他安然,搂紧她,不再多言。 路过那两个狱吏身边,她问,“这两个狗贼有没有欺辱过你?” 他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拍拍她的肩,轻声一叹,“没有,走罢。” 步出诏狱,踏着月光,即便有柳玉清开道,还是难免被人发现。身后喊声四起,柳玉清急道,“我去引开他们,咱们紫金庵见,三爷,你保重。”说罢扭身向反方向跑去。 沈寰提气狂奔,几个起落已窜出数条街。转过一个弯,前头正遇上北镇抚司埋伏好的一队人。她望过去,打头的人里有钱志,于是稍稍安心,不等对方发难,袖箭已毫不留情的射倒四五个人。 钱志故意不下令围捕,作出忌惮她功夫了得的样子。众人见千户畏惧,又亲眼目睹逃犯神技,自觉望而生畏,裹足不前的片刻,已让沈寰闪身遛进了一旁的小胡同里。 她平复气息,稍作休整。产后来不及调理身子,这会儿全靠的是一股劲,这股劲头决计不能散,方要运气再跑,耳后一阵疾风袭来,她登时跃步避开,一枚长箭瞬时扎入身旁石缝之间。 “阵仗不小呢,”她笑道,“连房上都埋伏下了人。” 话音落,她人未回头,反手射出一箭,远处一声惨呼,跟着有人坠落在地。 “痛快么?”她在静谧的小巷子里疾驰,不忘调侃,身后的人是她力量的来源,和他说说话,她便能再生出十二分的孤勇和豪迈。 他迟迟的笑了一声,承认的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痛快,手底下留点分寸,给咱们儿子积点德。” 话不能说太早,才转过一条街,面前出现一队架着弓箭的兵士。 “是五军都督府的人。”顾承看了一眼,辨认道。 领头的人挥挥手,数箭齐发。沈寰借着内功深湛,脚下越发迅捷,躲闪腾挪,于箭阵中毫发不伤。她下手也快,袖箭连中数人,皆是打在其左眼之上,一时间哀嚎声四起,中箭的兵士痛得纷纷跌落马下。 “我可听你的了,没要他们的命。”她得意邀功,问他道,“领头的那个小子,你认得么?” 他嗯了一声,“是黄旭,他是方巧珍的丈夫。” 她赫然挑眉,“那来得不巧了,冤家路窄,今儿不能怪我手黑。” “别……”他忙阻止,“方巧珍甘冒风险给我报信,她对我有恩,不好让人家成寡妇……” 她轻哼以示不满,“你可真有人缘儿,到处都有人帮你。” 俩人说话的功夫,她已逼近黄旭,众兵士此时被她的手段震慑,没人再有动作。黄旭冷冷一笑,翻身下马,刷地一声抽出腰间长剑。 她一脸不屑,回眸道,“看见了?是他自己找死。” 他无奈,仍然试图再劝,“这人身手不行,连我都打不过,撂倒他,咱们快走。” 眼见黄旭横剑劈过来,沈寰后退避开,他再挠身上前,几个回合下来,招招狠辣,透着势要擒拿他二人不可的架势。 剑尖挑向沈寰面门,借着她躲避,一侧身的片刻,黄旭忽地压低声音道,“擒住我,快!” 一闪念,沈寰立刻明白过来,小臂如枪,直击黄旭心口,反手夺过长剑,三寸袖箭已抵在他的喉管上。 “叫你的人备马,你亲自送我们出城。” 五军都督府的人见状,也没了主意,让出一条路,眼看着三人上马,沈寰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