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鹿鸣山出来的,入世所求就是辅佐一代明主,司马越是他为自己择定要追随的主公,曾经他们也是彼此相得,可随着对方手中的权利日盛,他似乎显得有些多余了。 上位者,偏听偏信,好大喜功,乃是大忌!倪放之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有了怀疑。 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他所期待的明主吗? 可若要就此放弃,他却又着实不甘,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想想都觉得呕得慌。 倪放之习惯性地抚着心口,惊讶地发现心头并没有以往的烦闷。 他是自小的心疾,遇事不快心口就会不舒服,这次却没有出现以往的情况。 他细细感受一番,这才发现,马车内有一股极为浅淡的药香,因为味道太淡,之前他才没有察觉。 马车内诸物一览无遗,最后他将目光投向被自己随手放置在小几上的木盒上。 木盒雕工精美,却也绝不是什么极品,就是普通的盒子。 倪放之将盒子打开,顿时一股苦辛的药香钻入鼻腔。 他来了兴致,没想到香韵居的那位掌柜却有这般玲珑心思,定睛一瞧,顿时笑了。 只见盒子里摆着三排龙眼大小的蜡丸,最中间是个葫芦式样的双层镂空香薰球,整个物件儿严丝合缝,浑然天成,看不出可以从哪里打开。 这个香薰球还有一个十分俗气的名字,就叫百福。 倪放之有些怀念地将百福球从盒子里取出来,熟练地在几处轻按几下,香薰球随之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褐色香丸,香丸下面还有一块绢布。 倪放之心知这才是李掌柜真正想要送过来的东西,他将绢布取出,展开来才发现,原本只有指甲大的一小块绢布展开后竟有两个巴掌大,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正是师弟严际中的笔迹。 还未看信上内容,倪放之清俊的脸上就已经挂上了笑,自从父亲去世,他们师兄弟六人相继离开了鹿鸣山,如今他与严师弟已有八年未见,当初知道师弟择定了一个毛头小子时,他并不看好。 燕北梧虽有汉族血脉,可说到底还是鲜卑人,胡人不通礼法,就算侥幸得了天下,怕是也难以守住。 当初他知道的时候还特意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燕北并无雄主,师弟最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这两年局势发生了变化,燕北逐渐成势,倒是与他之前占卜的结果大相径庭了。 倪放之收回思绪,看向绢布上的文字。 严际中先是在信中吹嘘一番如今的燕北有多好,将军有多英明神武,随即就直奔主题。 他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言明司马越枉顾百姓死活,一心争权弄势,早非昔日明主,如今也不过是占着身份的优势,如若再如此前一般内耗,怕是现有的基业也会消耗殆尽。 待到他颓势渐显,师兄届时危矣! 如若事情不妙,师兄可去香韵居寻李掌柜,亦可东去上党,紫竹坞乃将军夫人的陪嫁庄子,那里亦有人可提供帮助。 …… 绢书的最后,严际中写的是:师兄,良禽折木而栖,来燕北吧!军师的位置让给你。 书信的落款时间已是半年之前了,看来李掌柜是瞅准了时机才将东西送到他的面前的。 倪放之有些感动,严师弟虽然性子一如既往的狂妄跳脱,可待他之心甚诚,想到已经殒命的岳师兄和江师弟,倪放之叹了一口气。 如果是半年前,他看到这封信只会付之一笑,那时王爷虽也对他有些微辞,可对他到底还是倚重的,如今看来,他还没有严师弟见事快。 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到王爷的态度,不过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承认自己的失败罢了! 即便是现在,他不也还是想着要挽救一下吗? 就再试一试吧!他对自己说,如果事态真的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到时他也只能放弃自己多年的经营了。 倪放之将绢布点燃,看着它在香炉里化为灰烬,随后拿起百福球把玩,神情中俱是怀念。 这个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