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遭降职罚俸等惩处。祖父年已六十有九,此时让他停职,几乎与罢免致仕无异了。 我听到这些消息时,已经离开宫城前往澜园,准备去祭拜姑姑。家中经此一事,起码他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弃女杀女了,我要把这事也一并告诉她。 晏少卿曾说起,仵作推断姑姑过世的时间在夜半子时左右,无法断定究竟是前一天深夜还是后一天凌晨。所以我也不知道姑姑的忌日到底应该是六月初四还是初五,索性这两天都在澜园祭拜她。 澜园荷塘的水去年抽干了,今夏多雨又自发蓄起一池水,但没有再种荷养鱼悉心打理,下人们都视此处为禁地,池子成了一潭浑浊的死水。连续出了姑姑和蓁娘两件事后,家中再无人来澜园休养居住,如今因为祖父被贬谪降爵,园中的仆役也辞退了大半,更见萧条,往后这座园子大约要渐渐闲置了。 我在水榭中摆上供桌祭品,仆人都战战兢兢,布置完便远远退到岸边观望,不敢靠近。我自己动手,把带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在桌上地下摆开,包括那两篮子陛下亲手点了朱砂的纸钱元宝。 摆到一半管事的来通报:“县主,国……侯爷来了。” 祖父,他怎么会突然到澜园来?难道他也想起今天是姑姑的忌日,来这边缅怀祭奠她吗? 我离开水榭赶到前厅,祖父正坐在厅中喝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我走到他面前跪下拜道:“孙女见过祖……” 祖父一扬手,把手里剩下的半盏热茶泼在我脸上。 茶水还是烫的,我偏头躲避,热水便尽数浇在左半边脸上。几滴茶水溅进眼睛里,又辣又痛,闭着眼睛泪水仍不由自主地直涌而出,久久无法睁开。 祖父将茶盏掼在地下摔得粉碎,怒喝道:“谁把她放进来的!我们贺家没有这样的女儿!从今往后不论本府还是别苑,都不许她踏入半步!” 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他又对着我斥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吃里扒外大逆不道的不肖女!十几年养育之恩,就算养条狗也知道看家护院,你倒好,帮着外人坑害自家,见不得家里人好!你把全家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回来?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留下你这个孽种,统统溺死了就不会有今朝之祸!” 时至今日,祖父最后悔的,依然是没有赶尽杀绝,把家里的女孩全杀光吗? 我总指望别人会改、会悔悟,世事会变成我希望的样子,但实际上要改变一个人实在太难了。祖父、陛下、信王,他们是不是也指望我会改变,变得忠孝顺从,乖乖听话为他们所用,不再违逆? 他们不会改,我也不会。 祖父命令仆婢:“来人,此女与我贺家再无干系,把她给我轰出去!” 我将粘在眼皮眉毛上的茶沫拭去,抬起头对祖父道:“是信王殿下同意我来澜园祭奠姑姑的,祖父就算想赶我走,也等我祭拜完了再说。” “你仗着有信王撑腰,还想搬他来压老夫?”祖父冷笑道,“贱婢的女儿,骨子里就脱不了下贱,好好的正妃皇后不当,上赶着给人当婢做妾!信王已经娶了岚月,我倒要看看你能落个什么好下场!养了你十五年,还不如半路认回来的懂事孝顺!反正我贺家本就只有一个孙女,往后也就这一个,你是生是死、是贵是贱,都与我贺氏无关。明日一早就给我滚出澜园,别再回来!” 他起身大步从我身边绕过去,我回身喊道:“祖父!今天是姑姑的忌日,你不去灵前为她上一柱香吗?” 祖父只足下略一停顿,没有回头,拂袖而去。 从头至尾,他唯一提到和姑姑有关的,就是那个“澜园”的“澜”字。 姑姑和我在他眼里都是本不该活下来的人,死了之后更不值得惦记。而我虽然还活着,在他看来也与死无异,甚至还不如死了,起码死人是不会祸害全家的。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