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羽把伞递给他,自己也不骑马了,跳下来跟他一起往冒烟的“家”走,没走几步,就往后一跳,说:“你干嘛?” 阿顾把小狗往地上一扔,自己辣手摧花,信手掰了一枝金露梅,熟练地把呜呜喳喳乱叫乱躲的宿羽抓了回来,然后把小花扎在宿羽发髻上。 宿羽寒毛直竖,没想到阿顾居然又两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他捧着宿羽还有点发红的小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含笑“嗯”道:“其实也不是个孩子了。虽然不至于是阿妈,也是黄花大闺女。若是断袖,当可金屋藏娇矣。” 此人语气十分恶劣,真是个实打实的纨绔! 宿羽很冷静地一脚砸下去,踩得纨绔呜哇乱叫,抱着脚往草地里一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宿羽握着马缰蹲下来,很认真地注视着他,“阿顾,你正经点。” 阿顾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深邃洞觉,隐隐含光,光芒幽微之外更有孤傲,总之绝非善类。若要类比,其实像是一头落了单的老虎。 这头老虎说:“我是说正经的。我不嫌弃你是断袖——” 宿羽摇摇头,认真得几近虔诚,“我不是断袖。我有心上人了。” 阿顾不笑了,慢慢坐了起来,逐字逐句地说:“燕燕说,你一直在跟一个人通信。就是她?” 宿羽回答:“就是她。” 阿顾挠了挠鼻子,“是哪家倒霉催的姑娘?在关内?” 宿羽笑了笑,“她不是什么倒霉催的,她在金陵。她应该……应该是很好的。” 对方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宿羽幼时曾与那人有过一面之缘。现在大了,对方又是极尊贵的人,他不好多问,所以信里谈的多半是一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北济的兵祸、黄河的水淤、岭南的暴动……信纸对面针砭时事的人若是男儿身,也许可以策马扬鞭踏碎山河,一定不会像阿顾一样做了逃兵。那个人当然很好,但其实究竟好不好,他也不知道。 宿羽只是有时候想想而已。可能冬天里她不太出门,窝在书房里烤火;又可能开春的时候,她会去御马苑,骑上一匹暖金色的小马,从金陵的杏花春雨里打马走过,鬓上或许簪一支木芙蓉。应该是很好的。 阿顾的眉头皱起来了,“应该是?什么叫应该?你没见过她吗?你——” 宿羽说:“反正,我没有什么龙阳之癖,我就是个守城墙的,一辈子都守城墙。你知道这个就好了。” 年轻人有点走神,又有点倔,但是忘了自己头上还顶着一支金露梅,看起来十分滑稽。 阿顾拍屁股站起来,抖掉一身雨水,一边做了决定,命令道:“等河水化了冻,你跟我回金陵。” 宿羽回答得很快:“我不回金陵。” 阿顾不耐烦,“差不多行了。知道你是流放来的,多大点事儿,交给我。你跟我回金陵。” 宿羽蹲着没动。 居高临下看,宿羽还有点娃娃脸,却生得格外手长脚长,身姿别有一种老梅般的疏落,说话也很沉静,“阿顾,我不去金陵。” 阿顾继续瞪了他一会,终于感受出了某种类似用北山拳揍棉花被的挫败感。 他活了二十多年,憋屈倒是一直很憋屈,但是这么憋屈的时候也不多见,主要还是因为对方是个男人。 其实阿顾自小便脾气差,若是一般的男人,他打了也就打了。但宿羽长着张婉约的脸,他下不了嘴骂;又力道豪放心狠手黑,他不敢下手打,总之是个烫手山芋。 阿顾把伞一丢,转头就走,还放狠话:“求你呢我?!爱去不去!” 宿羽飞跑几步捡起雨伞,又跑回来捡起正在傻兮兮吃花瓣的小狗,又跑几步捡起马缰握紧了,感觉追不上阿顾,无奈地喊:“阿顾!” 阿顾走得正气昂扬,头都不回,路都不看。 宿羽急了,“阿顾!” 阿顾没反应。 宿羽心急如焚,口不择言,大喊:“崽啊!当心脚下——” 这次阿顾吼了回来,“不要你管!” 宿羽声音渐渐低下去,“……啊?前面都是蚂蚁窝啊……” 话没说完,阿顾脚下一松,仰面拍了下去,惊起一窝正在调戏蚂蚁的麻雀。 第7章 二郎 宿羽大惊失色,把狗和伞还有缰绳一扔,三步两步跑过去,手在衣角上蹭,“哎呀,哎呀,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M.dD-ne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