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拽出数步,闻笛以余光回望那个被掩盖在一棵树后的洞穴,穴口青苔已被破坏,庆幸现在是夜里看不真切。他遥遥地瞥了那洞穴一眼,在心底暗自叹息,念过刚被自己随口说出的名字,一时竟有些迷茫。 “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闻笛恍惚片刻,又握紧手间,蹙眉想,“我是为了他好……为了我和他都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大不了日后掘地三尺把他找回来。 那夜的搜寻最终无功而返,十几个人翻遍了西秀山也没寻到逃跑少年的踪迹。闻笛因为落水受惊,又连夜奔波,当天发起了高热。 他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醒转那日,连下了整天的雨水停了,苍穹放晴。 闻笛睁开眼时被光晃得一阵头晕,他慌忙闭上,只暗自调动修炼内功,催自己快些好全,运功未曾开始循环,突然被一只温暖手掌按住了脉门。习武之人的脉门是关键所在,闻笛立刻条件反射挣扎,却尽数被格挡回去。 他猛地彻底清醒了,讶异地抬头,发现床榻边坐着一个人。等看清了是谁,闻笛顿时不敢怠慢,连忙要翻身起床行礼:“掌门……” 坐在他床榻一侧的正是个面容俊朗、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见闻笛这样,他笑道:“还能和我过招,看样子已经好全了?” 闻笛到底坐起来,被他按着无法行礼,只好道:“不过是受了寒,喝完药后睡一觉便大好了。多谢掌门挂念。” “哎,我早就说过,你和他们不一样,在我面前不必讲那些礼数!”掌门佯装怒了,在闻笛肩头轻轻一拍。他闻言,只沉默地点点头,绝口不提那夜搜寻之事,只等对方按捺不住先提及当日的细节。 果然下一刻,掌门又是担忧又是关切道:“听敏儿说你病倒全是因为那日落水,怎么搞的?我早就告诫过你不要没事往溪边去,如今开了春,雪水融化,比平日更冷上百倍,你修为不够,岂是能轻易碰的?” 闻笛匆忙道:“我知错了,我想着掌门要拿阿眠——” 掌门冷笑道:“那小子以为偷走了我的秘药便可让我死于非命,未免太过天真!枉我对他掏心掏肺,亲自教导数年,没想到竟是一条小白眼狼!” 闻笛见他脸色,小心道:“师父,师姐他们找到阿眠……的下落了么?” 忽然转换的称呼让掌门一愣,旋即声音都柔和不少,轻抚过闻笛头顶,黯然道:“敏儿说她见到断崖边有踩踏痕迹,想必落入深谷了。那么高的地方……他还小,轻功又没练过,恐怕凶多吉少。” 说起“阿眠”时掌门眼底闪过一丝愧疚,全被闻笛看见,可他不着痕迹地装作懵懂,又应答了掌门的几个问题,被他安抚说要多加修养后默默送客。 木头门“吱呀”一声关上,窗外漏出星点天光。 闻笛半倚在榻上,听见掌门的确已经走远后,脸上的谦卑渐渐褪去。他凝视着木门方向,眼神仿佛要将那扇门戳出两个窟窿。 他盘腿坐好,竟不顾水寒直接运气。 闻笛默念口诀,双目微合,打通自身被溪水伤及的经脉,竟将寒气滞留体内的寒气一点一点地逼了出来。运行过一个小周天,闻笛满头大汗,但脸色已不复方才的苍白,泛起一丝健康的红润,细细看去依旧不算太好,到底没再发青了。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冥想,满脑子都是方才掌门说的话。 “如此看来他们并未怀疑到我。但天地功法与渡心丹到底有何联系,为何不像师姐所言……他说的‘不会影响’,是指还有旁的因素吗……”闻笛暗想个中关节,但精神不济,太阳穴刺痛,只好无奈停下,又思及旁人,心口便空落落的,“阿眠为我牺牲至此……若有将来,我定然十倍报答于他。” 他慢慢地调整呼吸,只觉丹田温暖,那溪水影响业已尽数除去。 “天地功法果然有用。”闻笛冥思苦想,眉心紧锁,“已经七年了,左念真的不曾触碰第十层吗……没了渡心丹,他怕是不会短时间内继续了……” 那些年的血腥味复又袭来,带着他肩上的重担,险些让他岔了气。闻笛不敢再练,也不敢多想,他站起身,行至窗边。 外头鸟语花香,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时节,几位年纪小些的师弟师妹在院中练刀,姿态轻盈,不远处又有年纪大些的白衣男子指点他们如何运功才最恰当,气氛一派和乐。庭院内有梅花鹿与丹顶鹤闲庭信步,若有外人在此定会误以为入了仙境。 可在闻笛看来,此处与人间地狱没有两样。 从他费尽心思地接近左念进入十二楼到现在,已经整整七年了,可他一无所获,还有多少个七年要浪费在这十二楼? 自当年拜月教被围剿全军覆没,几十年来江湖中各大武林门派势均力敌,各自占据一方,谁也不服谁。至今没有打起来,究其原因,恐怕要归咎于这个年头——太平盛世无人作恶,无人烧杀掳掠,自然无人出头,无人强要分个天下第一。M.DD-NeNg.CoM